【九宫文学】| 舒思文:写意洪港



山鸡形状的版图上,二百八十六平方公里的洪港,只是一枚芥籽被谁扔在鄂赣两省三县的交界。山形其地僻,水湄其境幽,北往南来的过客倒也稀奇起这么个一脚踏两省,鸡啼惊三县的偏小地方。过客皆负手挺胸踱气派的步子,指指点点着笑话起这个地方真是山高高得令人喘气,地瘦痩得令人心寒。山是长竹长木还长石头,地是长薯长玉芦还长荒草。又笑话起洪港这地方管丈把长的小巷也叫街。街上的人真是老实,天一黑就关门睡了呀,睡又不睡,黑暗里乐此不彼的营生着播种,家家皆七个八个的一大窝崽女哇哇地嘟嚷。还笑话一个疯子在街的地上学驴打滚,一街的老少都要趿了拖鞋跶跶跶跑将过去,拼命地挤热闹发神经。

洋毛毡和塑料布搭成的棚子沿路两边撑起,歪歪扭扭就逼仄成了街。坑坑洼洼溅起的泥浆和着污秽涂满了路。过往人多,街道俨然闹市。有卖草鞋的和卖洋布的,有卖锄头的和卖扣子的,有卖三步倒鼠药的和卖巴的(馒头),皆呲了一嘴黄牙拉着嗓吆五喝六,绿头苍蝇凑热闹般跟着不住声儿营营嗡嗡。糨糊般的泥浆阻不住一双双穿解放鞋的脚。路边呆着的黄泥土版筑瓦屋,炊烟袅袅,狗吠鸡啼,夹杂了路侧小河岸边的捣衣之声起起落落,近乎梦境。嘈嘈杂杂迹近一派欣荣,泥墙上刷下令人耳热心跳的任何政治标语,终究是没法遮掩得了一个地方的穷困与落后。

与周边市镇比,洪港离县城是太远了,离省城是更远了。这地方的的确确是太偏僻也太贫穷了,还只十四五岁光景的细伢崽就不进学堂了,背着行李厮跟亲友,在父母的泪眼相送下,搭乘一天两天的车子就浪到外面打工谋生去了。刚满十八九两十岁,男的女的都得听命母意媒言,糊糊凃凃就“一夜淑女成佳妇,从此男儿已丈夫” 了。

这一切,都已是不复再有的往事了。

曾几何时,洪港,眨眼就成了咸宁市的口子镇。眨眼就成了令人向往的天堂。

四乡八野的居民们说抛弃就抛弃了袓袓辈辈住得热乎的老窝,鼓着劲头都往天堂里搬。五层八层的楼房就冲天而起了,拐弯筑成了弧形,转角砌成抱状。一样的镂花窗台,一色的彩砖门面,窗台对着窗台,门面对着门面,一字儿延伸,一幢幢的屋宇就纵列成区橫对成街了。水泥浇注成地面,香樟栽植成风景。街是深深的阔,车有车道人有人道,各行各路互不侵犯。街是深深地长,长街两面店铺辉煌,南货北货应有俱有。

一泓闺秀般娴静的河水柔柔地绕市区留连而去,柳聚那儿临波妆容,雀也聚那顾影欢翔。沿河大道就知事地伸过去,不去惊动水的柔情,也不去惊动那柳那雀,只有牵牛花在那自顾自地灿放。

洪港得天独厚了,风光旖旎。山多了说不完,景多了记不清。名山古寺、书院溫泉、瀑布奇洞、日出夕照……,随意儿抬腿,遇山登临,逢水涉河,想走就走,随形适意,到哪儿哪儿都是风景了。

白云生处,暮鼓晨钟,望长髯老道如见仙子,见荷担樵夫如遇古人。登上山头,摘一片云絮试汗。迷路涧边,掬一捧流泉生津。随便扯一茎草株,便看得见唐宋的余韵;随便舀半勺流泉,便可倒映明清的情节。涉河登山,口渴腹饥,身倦腿重,吃有热饭,喝有醇茶,歇有床铺,随处村民皆不刁不奸,招待你亲热得俨然故旧!

洪港得天独厚,资源丰富。山高,杂木就长那,蔽日参天,勃发出浓郁的生机;毛栗,山楂,弥猴桃,成片成片的也在那同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药材疯狂着抢占地盘挂果。山低,山低就长松树杉树株树银杏树吧;楠竹又长得太泛滥了,一竿竹一朵绿,百竿竹一团绿,千竿万竿就长成了汪洋的绿色大海。山下,长油茶也长油桐,长草莓也长蕨菜。茶叶也到处乱长,就是石的缝隙也要去扎下根营生。石头呢到处是,这儿,那儿,大理石,硅石,文化石,花岗石就要勾了你的魂。

洪港,鄂赣两省三县交界的乡镇,通山东南部的一方僻壤。僻远是僻远了些,落后是落后了些,可是它眼瞧着人家乡镇风生水响地发达昌隆,不气馁也不去眼红,捋拳摩掌,御风而行,热烈烈地往前闯啊!

轰地爆响,采石开料了,电锯鸣啭,解板磨光了。石有石厂,石厂忙而不乱,种类繁而精巧。产品才刚打包,就被客商要了。客商有本土的,也有国外的,一样肤色一样言语的本土外地客商好交易,就是跟老外们交易麻烦,比划着还得捏着嗓门连“嗨” 外带“哈啰”。

山头楠竹间着砍了,扛下来运竹到厂,厂是竹厂。轰隆隆两条三条生产线呼啦着运转,竹子那么地过去,眨眼就成了集装箱的底板。

杂树伐倒,截段钻眼,填充菌料,菌料得要盖棚,棚是菇棚。二十万袋的菌料堆得天高,一簇一簇的鲜菇摘得人晕,规模大是大,可与恒发家禽养殖专业合作社一比,就有了丝羞涩。

合作社那个大真叫大呀,厂址大,厂房多,蛋鸡喂养得那么壮那么神,数不清,鸡的只数怕有六万八万吧。都昂首挺胸立身槽前,引颈神气着逗人。逗人激动的最是那金银花基地,一千亩的花开,清凉解毒的金花银花开到天边香到天边,旭光初照一闪一闪,甜得红了容颜。负了竹篓,挤身花丛,采摘花朵儿哼着小曲,那个醉哟,羞了鸟雀……

洪港,一个偏远的小镇,如今真的不可以等闲视之了。有多少企业和引资企业,不晓得,只知道境内这儿那儿处处都有;有多少北往南来的游客,不晓得,只知道二三十台客运车来来去去趟趟爆满;有多少声名令人提说,不晓得,只知道一人说起,众口附言:洪港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洪港真是长大了,洪港真成熟了!成熟得像一个壮汉子。健壮得儒雅倜傥,儒雅得大气,大气得令人嘱目!洪港容貌真的靓丽了,就西装革履的端庄了仪态。洪港立身门前,笔挺着身姿,笑眯眯地举起手臂招摇,卷起舌头对着来客,用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热情而又大方地羞涩地说:洪港欢迎您!

(图:来源于网络)



舒思文,湖北通山人,居乡间贩药为业。谋生之余,唯一兴趣只在读书和写作,所读之书本本皆藏陋室,常读常新。所写之文字字散见各处,常写常羞。虽然如此,自知无益,而志趣亦坚也。


朗读者:万咏,宜昌市地税局退休,现任九宫乡人特色食品有限公司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