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种子


种子

作者:廖辉军

冬眠过后,种子渐渐苏醒。此刻,农人用无比温柔的眼神,一遍又一遍抚摸种子,心中盘算着新一年的美好憧憬。

开仓,起盖,那些深藏已久的种子被农人小心翼翼地装进箩筐,再次接受明媚春光的洗礼。谷子、玉米、花生、小麦……还有不知名的蔬果菜籽,它们羞涩地躺在暖阳下舒展身子,尽情褪去一冬的湿气,显得愈发精神抖擞,每一颗都散发着金色光芒,芳香扑鼻。

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农人而言,这意味着最要紧的播种季节到了。不仅仅是农人,那时的我对种子同样充满浓厚兴趣——我不明白为何平日里难寻它们的踪迹,此刻却仿佛惊喜地发现了一道道香喷喷的美味佳肴。看见我目光专注,守候一旁的奶奶从怀里掏出硬邦邦的粗糠粑,对我说:“孩子,饿了就吃这个吧。记住,再凉不烤灯头火,再饿不吃播种粮。”

然后,她以近乎匍匐的姿态,用手轻轻地拨弄种子,试图找出当中那些外表虚浮的“另类”,再一粒粒分开,从未感到半点麻烦,也不觉得累。从奶奶虔诚的眼神中,我读出了非同寻常的敬畏,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播种时的情景。

浸泡,发酵,出芽,翻土,下田……那时候最多的种子莫过于稻谷。父亲先撸起一把谷种,放在手心掂了又掂,用鼻子嗅了又嗅,横看竖看、左看右看,观察谷粒大小和成色。然后,再俯身查看稻秆、稻叶和稻根的生长是否正常,判断它们能否长成真正的种苗。接下来,种子就要历经春夏秋冬的涅槃重生,印证着自然万物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的古老谚语。其实,每个人又何尝不是一颗种子,在生命的赓续中心怀梦想,向阳而生?

其实,在大千世界,还有太多种子不需要人们格外恩宠,风、昆虫、飞鸟等自然媒介都可扮演农人的角色,带着它们随遇而安、自然生长,虽然远离喧嚣繁华,却选择默默无闻、义无反顾地与大地母亲融为一体。

记得小学课本里有一篇童话故事《小白兔和小灰兔》,里面讲“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可见,种子不仅需要深入土壤亲近大地,更要靠农人勤劳持家。

从某种意义上讲,种子的历史就是人类的进化史。放在乡下,种子的多少和优劣,往往决定了农户或家族的兴衰存亡。在农人眼中,种子更是为人处世的品德象征。儿时的我特别调皮,经常惹是生非。爷爷就告诫我:“宁要硬种子,不做坏壳子。”无论岁月如何更替、世事如何变迁,种子从内至外依然保持那份素朴,心胸饱满而容不下半点虚华,因为它的身上蕴含了先人的辛勤汗水,寄托着祖辈的殷切期望。

俗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留下最好的种子,才能收获最好的果实。后来,当我们懂得这个道理时,一些种子却离我们渐行渐远了。如今,农业现代化程度越来越高,种出来的东西大多不能留作种子,也没有了从前那种天然而熟悉的味道。都说“种子是农业的芯片”“中国粮要用中国种”——看来,打好种业翻身仗,我们这代人义不容辞。而这使命,也如同一颗种子,看似微小,却能在长大以后开出绚丽的花,结出美味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