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小酒馆》


小酒馆

作者:胡景芳

从学校出来,拐两个弯,便到了下沈公路,路边有很多小酒馆。每逢大周假,异地老师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下馆子。小酒馆成了吃饭喝酒慰藉乡愁的最佳去处。

学校在丽岙街道。七月初,我们一行五人初到丽岙,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张老师夫妇在宏都大酒店为我们接风。酒店很奢华,酒菜也很贵,这是我们来这里吃的第一顿饭。我第一次认识这对夫妇,初来乍到的紧张缓解了许多。

张老师在这个学校工作多年,爱人黄老师和我们一样,也是第一次来此工作,魏老师与他俩同乡,通城人,平时有些联系。在浙鳌中学,我算家属,邱老师魏老师赵老师廖老师虽在同一所学校,见面打个招呼,鲜有同桌吃过饭。接风宴上,围坐一桌,推杯换盏,唠过往,聊未来,亲切如故知,热情似亲朋,顿时,之前的异乡变为了故乡,异乡的故乡人又在他乡相聚。在陌生又惶恐的他乡,我们约定,惺惺相惜,彼此照顾。这顿饭,我充满感激,有了依靠,悬着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之后的十来天,很有些找不着北,于是,我们相约办理繁琐的入职手续,相约开各部门的会议,相约逛街。虽说上班,但学生还未到校,并不很忙,于是,小酒又喝了起来。

在外讨生活的人,漂泊无依,好像一棵被风吹起的草,永远不能落地生根,根还在故乡,一杯酒水可以安放无边的乡愁。我们也一样,宏都大酒店是再也没有去过了,破费不起,选择小酒馆,不在乎美味嘉肴,十来个家常菜,两瓶一般的酒,一罐热饮,磕磕碰碰,热热闹闹。他乡的小酒馆,家乡的味道,冲淡了许多落魄的忧愁。

那个时间段,离职的老乡或从老家出来求职的较多,不管是谁的老乡,撞上了酒局,再加两个菜,边喝边为其联系工作,或出谋划策。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十多天,在小酒馆吃了一个来回,有几个菜成了日后的经典。侨嘉楼的榴莲炖土鸡,我点的,觉得很新鲜;彭厨的河虾炒辣椒,魏老师点的,儿时的味道;赣乡镇的大肉包,赵老师点的,喝酒之前,来点垫肚的;友义堡的酒酿鸽蛋,张老师和廖老师点的,养身又甘甜。以后,我们不管谁请吃饭,只要在这几个小酒馆,这几个菜从不离席。

在这里,这几个菜再普通不过,而在我们心里,成了一种默契,一种回忆,就像小时候上山折映山红下河摸虾一样,抹不去。榴莲炖土鸡,味道很怪,甜不甜咸不咸的,皱着眉吃,可下次再来,要是没有这道菜,便觉得失落。河虾炒辣椒,吃完一盘,会再来一盘。第一次吃赣乡镇的大肉包,太好吃,每人吃一个,肚子都撑圆了,后面的菜没吃多少,总念念不忘剩下的那么多好菜,后来有经验了,两三个人分一个。赣味很辣,很适合江西的赵老师,可苦了福建的廖老师。廖老师辣得直揉眼睛,我们都笑,他嗍着嘴,哈着气,说不要紧,喝两口啤酒,接着吃。我和张老师辣得胃痛,也不要紧,倒碗白开水,把菜涮涮,继续吃。酒酿鸽蛋是廖老师的最爱,可赵老师不爱吃。虽说众口难调,但是,调一调,照样吃得欢。

九月开学后,我们盼望那两周一次的两天大周假。平时在校园见面,只是点个头,问声好,说不上几句话。放假了,如果都有空,我们相约小酒馆,天南海北,侃侃而谈,半个月对家的牵挂暂时放下,日以继夜的劳累也烟消云散,心里像掏空似的轻松愉悦。

温州本地人一般不和异地人交往,异地人也一般只和自己老乡交往,正常的戒备心理吧!有工作上的交接时,或一个电话,或一条信息,或办公室见个面,之后依然形同陌路,不会有一句生活上的交流。对面走过,能互相看一眼,或笑一笑,就很奢侈了。

要说有些交往,也常常在吃饭喝酒之后。有一次在小酒馆吃好饭出来,回眸,看见一个男老师正举杯喝酒,似曾相识,会意一笑,第二天早晨,我们从办分室走廊对面走过,回眸的一刻,印象清晰多了。

“我们在小酒馆见过?”男老师有些疑惑。

“见过!”我确切地说。

他就是我办公室隔壁的老师,每天上课接开水,都会从门前经过,我有些印象。

之后,不管在什么地方见面,我们都能称呼对方,热情地问好,问教什么学科,问从哪里来。原来问到了老乡,湖北荆州人。之后,便有好些家乡的话题了。再在小酒馆见面,我们会碰杯,我们一群和他的一群便会打招呼。在小酒馆,我们认识了安徽的河南的山东的老师,在丽岙他乡,我们把异乡人变为了同乡人,之后,戒备渐渐减少了,交流慢慢多了起来,彼此照应多了起来,生活便没有之前那么累那么苦了。

世界很大,但也很小。在学校,看见了二十年前的两个同事,真正意义上的通山老家人。我们四个在更小的只容得下三四张条形桌的小酒馆吃饭。一份肥肠锅仔,加上猪血豆芽小米椒,就是通山的菜。四双筷子会翻了又翻,一片不剩,把家乡的味道全嚼进肚子里。中秋,一起吃月饼;杨梅酒,一起喝。边吃边喝通山话边聊,不管他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出门在外,情非得已。漂泊的人,承受太多的重压,工作成绩不佳随时被辞退的忧虑,找一份工作时竞争的压力,新环境的不适应,陌生人的隔阂,对家人的思念,同时涌上心头,会泯灭人的意志。可是,一个人的漂泊,是一家人的希望。咬紧牙关,释放负能量,小酒馆不失为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