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深情共流年


深情共流年

作者:喻雪金

接到彩霞的电话时,我正在翻看手机里的相册,相册里记录了四个女人从如花少女到鬓斑妇人的点滴,我给这个相册取名“闺蜜党”。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容,一种叫思念的情绪在我的胸中翻滚着,心仿佛被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如痛如刺。彩霞恰在这时打来电话,原来心灵感应这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彩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软糯柔和,言语间夹带着淡淡的关心,让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十三年前我们在江城初相见时。如烟的往事和着岁月的光扑面而来,温暖瞬间弥漫了心房。

一九九零年九月的江城武汉,天气依然燥热。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带着憧憬和希望,从湖北各地奔来,涌动在武汉市仪表工业学校的校园里,步入他们人生新的起点。

在生活老师的指引下,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寝室。大约十五平方米的房间里放了四张钢管结构的高低床,房间里没有桌子,也没有储物柜。我去时,八人一间的寝室已住进了四个个人,都在忙着整理东西。见到我,她们纷纷迎上来,青涩的面庞里带着真诚和热情。其中有个穿粉色裙子扎着小马尾的女孩,洁白的脸上中透出淡淡的粉晕,充满了朝气。她自我介绍说她叫彩霞。我见她的上铺空着,就说我住你上铺吧。女孩笑答:好啊。那一笑灿若繁星,温柔了往后漫长的人生岁月。

一番自我介绍后,我知道了寝室里另外三个女孩,一个叫杨琳,一个叫王利,一个叫林霞。下午,另外三名室友也先后到来了。虽然寝室里的硬件设施有点不堪,但并没有影响我们对未来四年的期待,我们很快就情谊融融,齐心协力布置寝室。或许是因为首因效应吧,在以后的四年里,先到的五人一直比其他几个室友更亲密些。我和彩霞,杨琳,王利更是同进同出,被同学们戏称为“四人帮”。

正式上课后,老师并没有安排座位,都是各人自由组合,杨琳和王利同桌,我与彩霞同桌,林燕则坐在我们的前面。

第一次班会课,同学们先各自上台自我介绍,接着选班干部,我们寝室产生了一个“重要领导”,那就是王利被选为副班长,专门管纪律,这让我们欢呼不已。

中专时期的学习并不像高中那样紧张,大部分同学的目标就是不挂科。我们几个人中,杨琳喜欢画画,就算是冰冷死板的机械制图,她也能虚虚实实地画出艺术的神韵。彩霞的英语成绩极好,一串串英文单词从她的口里吐出来,总能让教英语的尚老师眼神发亮,满脸慈爱。我虽然每次上材料力学,公差测量等专业基础课就如临大敌,却能很及时地帮完成她们极为头痛的作文。王利则是综合型的学霸。这样的组合,战斗力无疑是强悍的。我们各尽所长,互补互助。这种互助表现在考试上,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有一次微机考试,一共两张卷子,王利早早做完了。我和杨琳早就巴巴等着,极其敏捷地,我俩一人一张,把她的卷子抢过来,以至于王利桌面上居然只有几张草稿纸。察觉到一直坐讲台上的老师准备起身,我赶紧把自己的另外一张卷子从课桌下递给王利,两个人配合默契,不动声色。

虽然偶有惊险和波折,但在高度默契和神配合下,四年中专生活,我们过得风生水起。

从小就从课本里知道了黄鹤楼,也听说过“天下知音第一台”的古琴台传说,现在来武汉读书了,我们急切的想到实地去寻找心仪已久的传说和浪漫。在古琴台,我们相约以后不管身在处何地,一定要甘苦与共,谊长情永存。

那天中午,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来武汉,来到我们学校,要带我去餐馆吃顿好的,我邀她们三个一起去,她们觉得毕竟不是父亲本人,都不肯去。吃完饭刚回到校门口,班里的一个同学告诉我,彩霞中午在食堂买饭时被质检班的一个女生欺负了。原因是彩霞指责那女生不该插队,女生是武汉当地人,骂彩霞乡巴佬,还把彩霞推到了。虽然杨琳和王利当时也在场,但根本来不及制止。我一听顾不上和父亲那位朋友打招呼,急匆匆向寝室跑去。见到彩霞时,她坐在床上,脸上隐隐还有泪痕,杨琳和王利在一旁柔声安抚着,我马上暴走了。问清欺负彩霞的那个女生叫蒋见平后,不顾王利她们的阻拦,怒冲冲的跑到质检班教室,因为快到下午上课时间,教室里人很多。我走到第一排座位,很匪气的一脚踢倒一个凳子,凳子落地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教室里马上安静下来。我大声问,谁是蒋见平?没有人回答我 ,但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教室后面坐着的一个女生 ,我马上了然 ,快步走到她面前,拽起她的一只手臂说:“听说你很厉害?还很高贵?”然后拖着她就往教室外走。还没有走到教室门口,就被闻讯而来的老师拦住了。对方的班主任,把我和蒋建平都带到了政教处。我很愤怒的表示,只要彩霞气没消,这事就不算完。随后赶来的杨琳和王利很坚定表示了附和。此事以蒋见平的父亲带着她到我们寝室给彩霞道歉告终。那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次找人打架,虽然最终没能打起来。

那时汉阳电影院门前有家卖羊肉串的,那串儿嫩滑、焦酥、麻辣,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四溢的香气直达舌尖。没有课时,我们几个就迫不及待的往那里跑 。美中不足是那串有点小贵,一元钱才三串。几个人每次都吃得意犹未尽,于是畅想着,将来我们恋爱了,不管对方骑的是白马还是黑马,但一定要能一次性请我们吃一百串羊肉串。

四年校园生活,我们分别时间最长的是实习阶段。实习地点在神农故里随州,我们四个人分别分到四个厂,这让四年来基本上形影不离的我们很惆怅。陡然发现四年时间竟如潮水般的从指缝流过,分别就在眼前,心里有一股隐隐的失措和刺痛。

终于到了拍毕业照、写毕业留言的时刻,一本本留言册在每个人的手里流转。大家非常认真地把自己的万种柔情倾注在一行行文字里,试图用对未来的展望和对彼此的祝福来填满空荡荡的心。

岁月为我们摆下了关于青春的筵席,我们嘻嘻哈哈互相敬酒,仿佛根本就不存在爱恋与不舍,但彼此闪烁的眼神告诉我们,此后再也难有这样香醇的美酒了。

毕业典礼后,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学校。只有一个寝室还剩四个人,是依依不舍的我们。临别那晚,我们目不交睫聊了一夜,到底说了些什么,至今已无法回忆,当时只觉得心里总有股情绪,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于是努力地咧嘴笑,笑着笑着就沉默了。

终是到了分别时刻,我们用同样的目光跟空荡荡的寝室说再见,然后各自启程,不忍相送,更不敢回头。

毕业好一阵子,我如同失群之雁,“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身边的人或事,甚至一片浮云,都能让人突然泪下。那时没有微信也没有QQ,联系完全靠写信,写信和收信成了我们生活里最浓的色彩。往往是信才寄出,就盼望着回信。收到信后,必是放下所有事急急地回信。后来有了微信群,但两三年一次的聚会仍是从没有有断过 ,开始是四个人聚会,后来变成了四家人的聚会,定期聚会是承诺也是牵挂。我们见证了彼此结婚时的喜悦和幸福,也参与了彼此生孩子时的辛苦。四个人的孩子,自打出生就有四个妈,共同守护着他们成长。

2017年我家那场猝不及防的灾难,如同大“地震”,四家人都处于地震中心。老公手术那天,她们三个丢下手头的所有事赶到武汉。我们静静的坐在手术室门前,极少说话,但心跳是同步的。老公的手术很成功,我宽心之余如呵护人间至宝般围着老公转,她们三人则围着我转,于她们,我亦是人间难得的珍宝。

2020年中秋节,我们四家人相聚在我家。晚上,我移席至前院,皎洁的明月悬于中天,院中桂花香浓,我们把酒话团圆。三十余年风雨同舟,互相扶持着走过岁月之岗,当共君一醉一陶然。

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幸,相知是缘,跨世纪的友谊已经三十三年,以后还会延续。我们相携着边走边记录溢香的流年,直至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