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别溜沙港
作者:半斗
大幕山抽水蓄能电站全面开工,溜沙港不久将淹于二号库底,再难见到它秀丽的原始风貌,不舍之情由然而生。
溜沙港位于大幕山南侧山谷间,气候宜人,是一方小憩的绝佳之地。山谷幽深,山峦逶迤,群峰叠嶂,植被丰满,走兽飞禽众多,野猪、野兔、山麂、狗獾在林中奔窜追逐,乌鸦、白鹇、崖鹰在空中啼唱飞翔,如一幅巨大的水彩画铺展在大幕山间。溜沙港由两条山溪交汇而成,西向的溪流称肤盐林港,源起开国将军阮邦和的故里勘下,港道两岸青山连绵,绿竹相拥,间杂着成片的杜鹃与肤盐林木。这里山势陡峭,急流之处山峰突兀断崖悬谷,河流一落数丈, 飞流激石,声如钟磬。涧水成瀑,如一匹匹白色绸缎垂挂山间,或阔大或峡长,闪耀绿色之中,令人驻足凝视。北向的山溪称里港,发源于大幕山慈湖,从黄鹤楼一泻而下,落入平缓垅冲,形成小港,两岸古木参天,鸟语花香。港水似秀女轻移莲步,慢摆裙裾,且歌且行。两条水量充沛的小港,沿着七拐八弯的山脚,至溜沙村落合二为一,统称溜沙港。溜沙港因水势湍急,难存泥沙碎石,是名之由来。
金秋时节,层林尽染,港流碧透,溜沙港又是一袭盛装展现眼前。一日,太阳还未出山,我与小平就拜别将军故居,凉爽的山风牵着我们的脚步,走进晨雾朦胧的溜沙港,去与它话话惜别之情,去感受它的宁静与平和,去回味它的红色文化,去回忆我们当年在这里结下的缘份。
溜沙港沿途散布着勘下、塘山、溜沙、荆坑等几个以林为业的小村落,山高林深,“小桥流水人家,枯腾老树昏鸦”构成它难得一见的古朴风貌。峰回路转,从勘下顺港约前行三五里,但见脚下的小港越来越宽,水流越来越清澈,偶见些许游窜的细小鱼虾,垂手拾得一二,捧于手掌,仍是活蹦乱跳的,倍感珍稀。因为谁也想不到,在这寒凉的山溪中,还有鱼游虾窜。也许我们的脚步干扰了山间宁静,恰在此时,一雄一雌两次野兔从身旁窜过,即刻消失林中,横生妙趣。斯情斯景,让我们想起四十年前的溜沙港往事来。
我读中学时,正是大搞勤工俭学的年头,物产丰富的溜沙港为大幕村,是我们学校的勤工俭学基地,每学期有月余时间驻扎在这里,晴天劳动,雨天上课。那时的溜沙港生态极好,绿浪滚滚的竹海,蔚然成片的肤盐林木,奔流不息的港水,还有弥漫山间的花果香味,无不让人乐不思蜀。春季山花烂漫,飞鸟翔空,生机盎然;夏天林木峥嵘,避暑农家,十分惬意;秋天猎麂狩兔,尽尝野味;冬天围炉而坐,听村民讲故事唱山歌。品味农家恬淡日子,渴了就捧几口清甜的山泉,饿了就烘几块苕粉粑充饥,虽然生活辛苦,学习也不尽人意,但这里的风光与人文,给人留下美好印象。
或许是缘份使然,改革开放初期的1981年,我与办公室干部小平被公社安排在大幕村驻队,开展农村联产承包与计划生育工作。别看她眉目清秀、文文静静的,工作起来却很有一套。当时分田与计划生育困难大,矛盾多,很多干部束手无策。而她凭着一股机灵劲,总有办法迎刃而解,轻轻松松地化千戈为玉帛,让我佩服不已,因此而喜欢上她,爱慕着她。我们虽不言情爱,但彼此心犀相通。白天同村干部一道分田分地,晚上便进村串户开展计划生育工作,落实联产承包任务。弯弯曲曲曲的山路上我们相携而行,窗前灯下,我们共同商讨工作方法;溪边柳旁,我们互吐心声,偶有所得,会心一笑。默契的配合,彼此间的心灵勾通,让我们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每每想到这段旧情旧事,重游溜沙港的念头便在心中萌动,是那样的迫切,是那样的向往。
二十年前,几位开发商慧眼独到,在溜沙港开发旅游产业,办起野营体验场与漂流,为溜沙凭添两道风景线。他们见溜沙港宛如一条长龙盘缠山间,终年鳞光闪闪,煞是壮观,便将溜沙港易名盘龙溪。我与小平又成为这里的常客,在游客的浪遏飞舟中尽情欣赏着溜沙港的新时代风光,尽情回味着我们在这里度过的美好时光。
日近晌午,云开雾散。眼下的溜沙港十分优美,尤其那壮阔的竹海让人心旷神怡。碗口粗的楠竹从山脚一直漫延至山巅,形成一望无余的竹海,山风吹来,绿浪滚滚,波及天际,及目而去,除了竹还是竹。而隐匿在竹海中的条条小溪则如人身动脉,在大山中生生不息地流动着,时而默然前行,时而低吟浅唱,为竹海输送着生命源泉,使一株株绿竹充满着昂然向上的勃勃生机。而身入竹林深处,却发现一座座立有革命烈士碑的孤坟荒冢。问及缘故,同行的镇退休干部老阮告诉我们:早在大革命时期,这里是红三师九团的营盘,生活极其艰苦,将士们春天以竹笋为粮,冬天以野果裹腹,没食盐就煎煮肤盐木树皮,熬汁代盐,故此肤盐木也就被群众广为栽种。在同敌人进行顽强斗争的1934年冬的一个夜晚,国民党军队郭汝栋部突袭红三师,两军一夜激战,因敌众我寡,红三师阵亡百余将士。战后的两天里,溜沙一带的村民冒着生命危险将红军尸体及时收殓,分别安葬在竹林间。红军将士的壮烈牺牲,为大幕山打下令人自豪的血红底色,怎不让人肃然起敬。于是,我怀着虔诚之心,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烈士们来了个三跪九叩。
昨晚的那场夜雨,洗尽了山间云烟与尘沙,山黛水碧,一切显得十分清新与明净。抬眼溜沙港,阳光撤在水面上,山峰与村庄倒映水中,微风轻拂着溪水,涟漪荡漾,流动的水面闪动着柔和的色彩,波光点点,微波逐澜。溪旁的杨柳垂枝拂水,如姑娘细嫩手指,轻轻地搔动在恋人的胸脯间,那么深情,那么温柔,深深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想着想着,我们便步入溜沙港最大的村落溜沙。溜沙因港而名,一座石拱桥连着南北两岸村落,桥下的青石板有三五少妇正忙着浣衣洗被,她们手持木杵,一边捶衣一边哼着山歌,眉际间写满农家的幸福。桥的南岸多为古民居,北岸多属新建的小洋楼。据说早在元末明初时姜姓人家就由山东迁居此地,宗谱上称他们是姜太公后裔。四十多户的小村,虽然没有像山间竹木那般繁衍茂盛,也没有出现姜太公那样人物,但耕读传家的古训流淌在一代代儿孙血脉中。他们勤于持家,持于耕读,乡风纯朴,所以日子过得平和温暖,名绅名师名吏也不乏其人。早在土地革命与抗日战争年间,村里就出了一位享誉湘鄂赣的革命志士。他叫姜中信,粗通文墨,土地革命时参加红三师,从连队文书干到红十六师团长。抗日战争期间,姜中信在江西万载抗日,率部英勇阻击助战武汉的驻赣日寇,身负重伤。因溜沙村是鄂东南红军总医院所在地,又是姜中信故乡,故上级将他转送到这里疗养枪伤。他一边疗伤,一边组织群众坚持抗日斗争,在一次去新四军大畈通讯处汇报工作途中,被方步舟侍卫副官枪杀于石牛山。
走出溜沙村,地势豁然开阔,有坪地良田百亩,再东行两里,河道又被南北两座急拥而来的山峰紧紧挟住,变得十分峡窄。这里便是大幕山抽水蓄能电站二号库坝的所在地。在专线公路上,在库坝基地上,但见一台台轰轰隆隆的挖掘机、推土机、铲车、辗压车正忙着打桩、打洞、掘土、清基、人欢马叫,热气腾腾。指挥部办公室干部杨周复告诉笔者:大幕山抽水蓄能电站建没经过县委县政府14年的不懈努力,这个全省重点项目终于瓜落通山。近两年来,在以县人大主任方家忠为指挥长的抽水蓄能电站建没指挥部,经过日以继夜,踔励奋斗在建设,高质量高效能地推进了电站建设。大幕山抽水蓄能电站分为上下两个蓄水库区,上库坝在山顶的慈湖出口处,这里是下库坝。隐建在山体内的厂房、主变室、引水洞、尾水洞、调压井等输发电基础工程已如期竣工,大坝建成指日可待,到时这里不仅发挥发电的巨大作用,更会成为风景秀丽的旅游胜地。
听着小杨的话,笔者既惊喜又惋惜。惊喜的是大幕山这坐鄂南名山,因抽水蓄能电站的建设,不但迎来了新生,蝶变为华中最大电能基地,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惋惜的是整个美丽的溜沙港风景区从此沉入水底,再也难谋其一面。但较之二者,我的先择还是在抽水蓄能电站建设上。
溜沙港风景秀丽,溜沙港人文久远。然而溜沙港在日无多,不久将成为一片高山人工湖泊。朋友,在它逗留的日子里。让我们走近它的身边,吻吻它的脸庞,唠唠我们的不舍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