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横石老街


横石老街

特约记者:张长征

从横石桥南头下去是老街。过去叫横石潭,当地土话叫洼团,如今叫九宫山镇,往昔沉浮,世事变迁,镇子上能有一条老街,便想去走走。

老街分为前街、后街、横街,与其说是老街,不如说是两条巷子,路牌却分明写着前街与后街。

从东边的桥头下去,沿河往西走进前街。现为前街的19号就是老街的起源点,1825年,袁姓先迁入,临河建店铺,至咸丰年间的1851年,有十余姓氏随入,与袁姓店铺建邻面,前街13号的朱姓,其祖人在横石河码头上是有名的放排子“大王”,称为“大户人家”。 前街长约300米宽约3米左右,上段街称为兴隆坊,称下段街为忠和坊。街路宽窄不一,暖阳不照路面,人行无影随,阳光挂于半壁处,窗户恰好安置于纳光处,老街不见树,门口有花开,偶见街坊的三五个老人扎堆说话,见客人来,门口花盆旁的小狗审视一眼,便又眯着眼儿打盹去了。

后街即是始街。1743年,富裔后人陈远海,相中横石河南岸为风水地,构造大屋,繁衍尚后,现为后街的9号。嗣后人于1795年建合面三栋,为现在的10、11、12号而延展。清道光年间,陶、汪、董诸姓相继合面建店铺,,均为前铺后三重木结构,形成长约200米宽不足5米的一条街,有集贤坊与状元坊之称。自1821至1891年,商人朱兆平顺延建合面店铺十八栋,轰动一条街,后街路面也不笔直,街面较前街宽大些。当年的区公所还在,样子有点颓废与荒凉之感,曾经的国营粮所换了主人,前街后街之间,相隔一排新老结合的房子,占地不一,大门朝向各异,有的是前街的,有的是后街的,有的前后出处都是街。随后,袁、朱、焦等姓跟风建铺,联两街一头相连,史称三元坊,现为横街。

穿过两条街后,我忽然想起了成都的宽窄巷,还真相似。

老街区店铺大小结构不一,砖木为主,格式大同,为一堂屋两正房,或一堂屋一正房,卧室厨房亦置屋后,一般为二、三重,大至五重,每重之间置天井,井旁设走廊,边设旁房,皆木制结构,正面置为商用,堂屋为工作场,正房为店铺。如药铺,以堂屋为诊室,正房为药房,如茶馆、酒馆类,均以堂屋、正房为客室,皆上建两层楼,高至七八米,檐前檐后会挑出1米或1.5米的弧形单卷棚或双卷棚,便于遮阳遮雨,两合面街道上空留米余透光,堂屋以木板或青砖为壁,以木板为壁者均架园木槛柱,柱底垫以石料,以青砖为壁者,用石灰沙浆粉刷,正房铺面装置米余高柜台,设石槽门槛,上架推槽装活动板门,便当早晚收放自余。

街区清末兴起典当行,有汪、焦、董、陈姓的商号最为兴隆,尤以益隆样、宏生商号最为红火,在汉口设有铺店,曾仿汉口商铺门面结构,建无柜台门面,皆为实砖墙体,用石灰沙浆粉刷,大门顶部横楣立有牌匾商号,大门槛高于街道,有石台阶3-5级,时人称为“洋屋”。依河而建的前街一面店铺,铺面结构多为砖木搭建,规格稍小些,铺后多为木结构伸向河内,形成一排悬河吊楼。吊楼基条石或卵石以石灰、米浆浇灌砌成,临河床高至四五米,上横出石枕或方木1米有余,正面架桁条铺板,面北镶板安窗,有览景纳凉之好处。从河对面望过来,前街上一带的悬河吊楼,尉为壮观,一如湘西的凤凰古城,从石峰山上俯瞰,古镇傍河而立,良田望不到头,宛如一副美丽江南水乡的粉墨画卷。

1937年,街区民房屋已达300余栋。1938年夏,小镇多次遭受日军飞机轰炸,半数店铺被毁。解放后,逐恢复、发展、更名成了现在的九宫山镇。

600年来,兴盛至今,现形成“两路六街十巷”。皆熟稔“两路”为九宫路、横宝路,“六街”为前街、后街、横街、横石街、朝阳街、湖塘街,“十巷”为墩头巷、黄城巷、球场巷、碧笺巷、樟树巷、育婴巷、贸易巷、屋巷、建设巷、成垅巷。为史上百姓向往的风水宝地,是鄂东南的历史名镇,素有“小凤凰”之美誉。

两条街现演变为古今参半,尚存余迹。老房子悉数褪去,新楼房替代老房,老地盤还是那么大,建起的房子统统高出了老房。少数的老房虽有不少,倒成了一件件的稀世藏品,让人围观与捉摸,如同一封封历史信件的印记邮截,它走过了几百年的时空,像到达了世间的终点,交给人们去阅读与慰籍。在老房面前驻足停留,那些不同如今的老房子,漂浮着沉淀着回忆着多年的往事与乡愁,曾是房子的老主人,是否能找回家吗?

我在前街一处119号新建的楼房驻留,这座房子的占地只有临街的一个铺面的大小,却建得小巧玲珑,我想,房屋真不需太大,像这样一栋的小房子刚刚好。老街新房,少见铺面,归究还是拿来住了,曾经的熙熙攘攘,再不见买卖声中的喧嚣,如今生意上的事儿,全交到老街之外中去了,老街好像完成了历史使命。那年,红五纵队的何长工、李灿泪别老街,拉着大娘的手说“红军一定再回来的”,然而,这条街坊的好汉们却一去再无音信,那些匆匆的过客已奔向了远方,又好似又在回家的路上,老街仍然在等待中,等待着游子回家。现在,老街尽显静谧、安然、祥和,人们过着多么惬意的日子啊,老地方,老街坊,老码头,老故事,游子归宿!还记得老街的样子吗?

到老码头去看吊脚楼。就在前街的中段处,沿着老码头的老石头台阶下去,依河而建的木式吊楼大都拆建为钢筋水泥房,时光也不负老吊楼,码头旁竟还有一处老房子的吊楼,虽年久破旧,无人居住,却成了吊楼的缩影,也像一张老底片,足可以让人想象当年这里有一排排的吊楼景象。在河边上坐一坐,遥想当年青春的模样,白云仍然萦绕在吊脚楼上,阳光倾泻下来温暖如初,吊楼、阳光、白云、石桥,还有我,这样的倒影仍留在清澈的河面上,在时空中却情境照应,年少的我与年迈的我,相隔三十多年,在这码头上又相遇了,人生似水流年,河水不识当年人。洗衣女猛捶一声,惊醒了我,也惊起河床的野鸭,掠起阵阵清波,成八字形舒开着情绪,叹河水东去不复回了。

八十年代后期,我在横石二中读书,回忆老街的样子已不同,小镇也不及现在的一半,繁华热闹的地方就是老街,那里装满了小镇的生活气息和日子的喧嚣。我还记得老街的当年样子,街面是清一色的青石板路,两边全是青砖黑瓦的木板房,记得好多人家的窗户是石头镂空的,街上两边是敞开的木板门面,摆满了货品,铺子均挂着生意的牌子或旗子,标注着经营行当。那时,这条街上林立着的大都是国营招牌,后起的个人商号忽然多了起来,几乎盖过了老街,胜过了国营,商品一应的俱全,人流摩肩的接踵,那些穿着若隐若现“的丝凉”的美丽姑娘,穿着喇叭裤扛着三洋喇叭招摇过巷的青年人,还有在街上搓着草绳默默地纳草鞋的老大娘,拥挤着、叫卖着、热闹着老街的一派生机景象,老街的生动、欢娱情景还留在脑海中。

街口最先亮灯的,就是打豆腐和炸豆腐仔的忙碌人,打豆腐“过得硬”还是横石人,一直留着让人惦念的老味道。街坊人磨蹭着起早,来到街边一边寒喧一边捞一瓢豆腐脑,醮着两根油条就是那个味劲,或来一钵汽水肉汤,就着几个肉包子,便是早晨的开始。弹棉花、打铁铺的生怕吵烦了街坊,在街外边叮咚叮咚的交响声此起彼伏,又像似迎接来人入街时的前奏,进街去,扑鼻而来多种诱人的味道,而这种味觉,农村人也许只有过年时才能闻得到,那些花生、板粟、东豆的炒货扑面香味,掺和着过油条、肉包子的慢腾气味,就是老街的人间烟火味了。

离横石镇不远的高家村姨娘常来学校看我,就会带我去老街吸油条、啃肉包子,我记得那年的油条是硕大酥软的、包子是个大流油的、豆浆是大碗稠香的。我也常在周未时去老街转转,或是找老街的同学,在他家的大老屋堂前,摆开几把吉它和弦吟唱,老街的小孩常趴在门口,听我们那百般思愁的《故乡的云》、情怀萌动的《迟到》,如今,我的姨娘也走了,油条、包子与豆浆再没有她买的好,我也去寻找同学的那座老房子,他也走了好多年了,房子明明就在这个位置,却找不到那年的半点影子来,那几把吉它也不知分散在何方?

从老街出来,朋友约去喝酒,揽舀一瓢横石潭的清水煮茶,端上一杯酸甜的酸梅泡酒,老街的往事烟云再浮现,对着不远处于情深处的老街,我默默地说:“老街,我敬您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