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教导
作者:王旺能
小时候,我家住在一进三重的古民居中。正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大厅,大约三四十平米,俗称为堂前。挨着就是天井,天井过后,上一级台阶又是一个大厅。同样结构,一连三个大厅,一厅比一厅高。当地称为一进三重大屋。大屋坐北朝南,我家住在一重大厅的右侧厢房中。
堂前宽敞明亮,是族人摆酒席、做家什,孩子们玩游戏的公共场所。经常有木匠、篾匠、铁匠等匠人上门在堂前干活。他们一来,就占据了堂前,孩子们就失去了玩耍的场所,闲着无聊,便好奇地站在旁边盯着匠人干活。匠人有时也寂寞,边干活边逗我们玩;还经常使唤我们帮他搭把手。
年复一年,看多了也看出了许多门道。木匠的劈、砍、刨、凿,篾匠的刮、削、编、扎,铁匠的锤、敲、烧、浸手艺,我基本上都熟悉,看一眼,就知道活儿干到了哪一步,师傅的水平咋样。比如一棵原木搬上凳,固定后弹好墨线,师傅抡起斧头三下五除二,就可以沿着墨线砍得又平又整,像刨过了一样。徒弟水平往往就差远了。看徒弟水平咋样,仅看他这项基本功就十知八九。如果砍得又快又平整,表明该徒弟快出师了。
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父亲边吃饭边对我说,你看了这么多年匠人干活,看会没有?我很自信地说,看会了。父亲说,你只看会了一些皮毛,关键是要看师傅怎么起头,怎么衔接,怎么变换工具。这些是最难最关键的地方。比如编竹筐,关键是要看师傅从哪开头,怎么拐弯,怎么收口。你可以去山上砍些竹子,模仿试做些简单的家什,做不好的地方,再去看师傅是怎么做的,那样进步就快。
听了父亲的话,我与哥哥利用空余时间去山上砍了小水竹,自己动手做了不少的家什,虽谈不上美观,但都能使用。我还做了几只小板凳,家里用了好多年。过年前,家乡流行做米粑,将揉好的米团按压到一个木质的模具(当地人称为粑印)上,然后敲下来,米团就成了一个带图案的小米粑。因为各家都赶在年前做米粑,因此,粑印十分抢手。于是我准备动手做一个。没有凿子,就找来大钉,将一头锤扁,当凿子用,由于木质硬,工具不给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粑印也没做成功。但好歹尝试了一把,也算积累了新经验。
父亲教育我,艺多不压身。他说:“我会那么多手艺,都是偷偷学来的”。确实,父亲干过泥匠、砖匠、瓦匠、石匠、窑匠、木匠。除了木匠,其他几个行当他都达到了师傅级别水平,方圆几十里的村民都请他去干活,有时他还带徒弟,但他从来没有拜过师,都是自学成才。就是现在看来,这些手艺仍然是技术活,具有较高的难度,没有过硬的本事,是混不了饭吃的。比如泥匠盖房子,农村的土巴屋,盖不好,就会垮掉,对泥匠的技术水平要求比较高。
父亲手艺多,水平高,请他干活的人也多。因此,我家的经济条件在村里算得上等人家。吃穿用比一般人家强,手头比较活。每次跟着母亲去村里小卖部,总可以买些糖果和粉笔之类小物品。
小学四年级时,父亲对我说,邻居生仔在生产队里修柴油机,你可以去看看,偷偷学一学,学会了,将来也可摆弄,比去田里干活,日晒雨淋强。我一听,赶紧跑去现场,站在旁边盯着生仔干活。生仔刚学了3个月柴油机才回来,半拉子水平。正在吃力地拆卸柴油机的零部件。见我站在一旁观看,他说,过来搭把手,傻站着干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上前帮他一起干了起来,边干边问。第一次听说了气缸、活塞、火花塞、轴承等新鲜名词术语,也了解了它们一些功能。刚好那几天连续下雨,我可安心地帮助生仔拆装完柴油机。后来,遇到维修柴油机时,生仔就邀请我去帮忙。连续几次,我基本上掌握了柴油机的维护、保养和使用知识。
后来,我上了大学,刚好有一门内燃机专业课,是本专业的重点课程。实践课考试时,老师设置故障,让学生排除故障。因为我早就有了学习基础,因此学起来十分轻松,考试得了满分,老师和同学们都投来膜拜大神一样的目光,至今都让我难忘。
参加工作后,我骑了十年摩托车,除了购买零配件,没花过一分钱维修费,都是自己维修保养。如今开的是汽车,我对汽车维修保养一样信心满满,听声音基本上就可以判断故障。
时光易逝,虽然我没靠手艺吃饭,但是父亲教会了我主动学习的精神,以及学习过程中如何把握重点难点的学习方法,让我终身受益。
作者简介:王旺能,通山县洪港镇车田村人,1983年通山县一中毕业考入军校,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为驻京某部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