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烟花悄然飘落

烟花悄然飘落

作者:胡景芳

每年,我们一家人从通羊县城回到村里过年,特别是十多年前,除了拜年吃席,还有随意燃放烟花炮竹的年味。县城禁鞭,儿子只好把烟花带到村子里去放。

除夕,家家户户在门前燃一挂鞭,噼里啪啦,炸出火花,腾出浓烟,开年夜饭了!烟雾在房前屋后,穿堂过巷,久久不肯离去,等着一起守岁。

那年除夕,一整天,还在读小学的儿子绕着村子转着圈,和小朋友们一起放鞭。他刚得了鼻炎,回来时,动不动就打个喷嚏,擤擤鼻子。婆婆说近些年的炮放得多,炮烟是有点刺鼻孔。

婆婆把廊下晾了大半年的几个桂树蔸搬进厨房,架在火炉上,早早烧燃了。我们吃过晚饭后,围着火炉守岁,东拉西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转钟,辞旧迎新的序幕瞬间拉开了。我们也跑到我家大门前放鞭。噼噼啪啪,嘭——嘭——一村的炮竹烟花同时点燃,火力全开,如同泄闸的洪流喷射。刹那间,响声震天,炸开的烟花,是仙女撒下的花朵,与邻村的连成一片,把漆黑的夜空装点得烂漫辉煌,让年有了往日没有的喜庆。

烟雾越来越浓,呛着儿子的鼻,他喷嚏连连,鼻涕直流,炮声停了,烟花也飘落下来了,夜又寂静了。他的鼻子没消停,又添了剧咳。我们连夜回了通羊县城,不一会,他的症状消失了。这炮竹烟花的威力真是大呀!

初一清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又从通羊县城出门,赶在商定的时辰前回到村子里,和族人一起,到宗祠给祖宗拜年。路两边人家的灯还在亮着,东方有一点点鱼肚白。迎财神,开财门,开门炮一路炸响,也炸出团团烟雾。越靠近村子,雾霾越厚,厚得那点儿鱼肚白都不见了,得开雾灯。儿子又咳起来。没办法,不得不拜祖宗,只希望祠堂里不要像往年一样,漫天轰炸。

雾霾笼罩着我的村子。烟花飘落在路上,人家的小禾场上,踏上去,软绵绵的。

我们跟着族长,在锣鼓声中进了宗祠。大门边有成堆的烟花,天井旁有成堆的挂鞭。祖宗牌位安放在祭堂的香阁里,高台上的烛光明亮,神龛里插满檀香。男人走过天井,步上台阶,跨进祭堂,妇孺挤在天井后的大厅。锣鼓停,贺词毕。火线点燃,堆着的挂鞭和烟花像火药炸开山头,响声雷动,炮筒,彩纸,浓烟,从天而降,或扑面而来,双手捂得了耳朵捂不了嘴。大厅的我,看不见祭堂里的男人们,也看不见香阁里的祖先,连那明亮的烛光都不见了。人们进退不得,熏出了泪水,一片咳嗽声。

炮声停,烟花飘落,儿子拽着我,迅速逃到车上。婆婆追上来,留我们吃饭。儿子要紧,我们一溜烟,回了通羊县城。我的杏色羽绒服落满了炮灰,像一张有纹路的豹皮。儿子咳出了血丝,两三天后,才正常。

此后,我不再强迫儿子回村子里过年,他也不再买烟花了。

通羊县城没有禁鞭的时候,一年到头,炮声不断。县城人口密集,婚丧,乔迁,开业,祝寿,孩子出生满月升学,还有单位出了业绩,都得放烟花炮竹,还比谁家放得多,炸得响,街上遇到了,得绕道走。一年365天,少见蓝天白云,多数时候是雾霾,脸上总有一种磨砂的感觉,擦得再亮的皮鞋,出门转一圈,就蒙上厚厚的灰尘。特别是除夕夜,简直炸翻了天,黑夜点亮了,两岸的山峰上,惊现大片霞光。此后,十天半月,要是不下雨,每天就得呼吸美丽的淡蓝色的空气,怪不得老人小孩赶着年前年后生病呢!

突然,有一天,县城市管理执法局宣布禁鞭,发传单,或车顶架着个喇叭,走街串巷,宣传燃放烟花炮竹的害处,甚至宣传到了学校。十多年过去了,通羊县城再没听到烟花炮竹炮炸的声音。烟花悄然飘落,白云,青山,绿树,玉泉,勾勒出了通羊城如诗如画的生态环境。城市之绿,构建了人们绿色的生活。

城市带动乡村,村民的观念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我的村子,除夕的挂鞭越来越短了,宗祠里只能点燃一桶烟花。烟花悄然飘落的时候,男人们打牌,妇女们跳广场舞,孩子们做游戏。儿子高兴回村子里过年了,因为不再咳嗽了。

烟花悄然飘落,城里,乡下,好山好水好画卷,好人好事好家园。

作者简介:胡景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咸宁市作协会员,通山县作协会员。作品见于《综合实践活动与研究》《古今传奇》《散文选刊》《大武汉》《咸宁日报》《香城都市报》《星星文学》《通山周刊》《通山文艺》《通山政务》等报刊杂志和网媒平台,各类征文比赛中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