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站在田埂上,像一位将军,从日出到黄昏,守护了庄稼的一生。
我总是忘记不了稻谷,那种成长的姿态激励我一生,从孩童的高及我身,到我少年时的长及我腰,我弯腰割镰的样子,常常在眼瞳显影。稻田,是我少年时光的作业本,田划大字,退步挪身,秧苗赶着我节节后退,却扩大了满目青绿的视野。
被浸泡膨胀的谷粒,挺着肚子,走出篾箩这个容器,再前呼后拥撒落到泥箱,成群结队做试管婴儿,在阳光和雨露的爱抚下,逐渐长出纤细的腰杆和嫩绿的小辫,那绿色总结了一个春天,也开启了夏天的序幕,预言了秋天,窖藏在隆冬。
秧苗不习惯老呆在一个地方成长,总喜欢过家家,像一个调皮的孩子,长大后,或出嫁了或入赘了,找到了倚靠一生的主人,才愿意一心一意守住自己的成长,在水田里,渐渐长成了成人的名字:稻谷或是庄稼。
烈日当空,水稻干渴了,我看见农人在河边提着水桶,在给稻谷一瓢一瓢的喂奶,这种情景,常常让我热泪盈眶,常常让我走近田野,走进村舍,给农人照几帧肖像,帮老人装几次烟斗。这种情景也感天动地,云看在眼里,组合着天空所有的因素,下起了心甘情愿的雨。水稻喜雨,就像农人喜酒。雨为稻杆催花出穗,酒为农人润骨舒筋。
我喜欢满畈的稻谷,她是秋天的喜报,报告了又一年的丰收,稻谷的金榜题名,是农家最美的状元,荣耀了无数个门庭,常常让农人喜笑颜开。无论时光秋风秋色,无论阳光时肥时瘦,农人在庄稼面前,从来都是虔诚的膜拜,他们那简陋的工具,都在梳弄着田园画院的笔法。庄稼是世上最美的宗教,农人是世上最美的信徒,没有那种信徒像农人一样在庄稼面前表现出极致的真实。稻谷满仓,没有饥荒,颗粒的丰满让人类的精神格外饱满,再没有了青黄不接的时差。稻谷有一种济世的情怀,当养儿防老的真相在逐渐成为童话的时候,积谷防饥的宝典,像钢一样坚韧,无论是英俊的玉米,还是憨厚的土豆,是积极向上的芝麻,还是苗条瘦弱的小麦,它们相继嵌在饥饿的锋刃上,严厉地驱赶了人类的饥馑。太阳和月亮是诚实的眼,记住了人铁饭钢的构架。庄稼堪比江山重,家有存粮心不慌。
稻穗低垂,亲昵厮磨,聆听风声,欢乐可多。稻杆举起稻穗,一面沉甸甸的旌旗。稻杆是自然界最矮的森林,稻杆是村人最可靠的集群,稻杆是人类倾恋的靠山。稻杆为生存把脉,稻杆为信念坚挺,稻杆为低垂的谷穗站稳了桩,稻杆一生的坚强只为稻谷金黄。
田园谷画,画出江山情重。父亲的犁铧一头刨进田里,从此坚定了丰收的自信。父亲的耙梳在春耕的稿纸上撰写申报,秋天的稻浪翻涌传来最美的回函。父亲的镰刀从不生锈,弯腰割谷,嚓嚓有声,汗滴如雨,汗湿如淋,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镰刀上,浸润了铁艺的炽热。今朝欢乐事,稻田去割镰,田畈稻云起,躬身在稻田。稻田如棋盘,抬眼望成片,稻谷舞秋风掀起山下的云霞,如梦境,如油画,父亲一生都是个追梦的人,父亲是油画中最健美的主人。脱粒轰鸣,父亲手执稻把在奋力解析丰收的密码,稻草与谷粒瞬间分离,完成了又一季田园的运转。滴水成河,粒米成箩,青筋暴胀挑篾箩,挑担喔嚯嚯,禾场晒谷多。乡村是最美的稻城,父亲最喜在这里运行,环环相扣,终而复始,稻田在望,稻穗无恙。
家园米书,我写万言,去掉稻壳,米粒亮闪闪的转身,那样朴素,那样优雅,那样真情,又是一季秋风醉。我看见母亲捧着刚碾出的米粒,轻轻吹飞糠秕,一捧捧新米让母亲眉开眼笑,满足在心。谷米千担,难以修书寄情,皇天后土,露泽光照,掌米济世,恩重如山。米色星光,米味甜香,米囤堂屋,米像如郎。米粒如珠,米锅如海,米酒何醉,米线何长。米形如箭,米镶北斗,米体细微,米义高扬。米花如灿,米德如钢,米福如天,米权如皇。米诗如韵,米珠在掌,米炊盛宴,米运天长。千军未动,先行粮草,世间有米,万日无慌。米字敦和,如椽斗方东坡墨;米帖无边,张颠狂草五谷丰。
种子发芽,雨润禾壮,稻熟成谷,谷脱成米,一生命运的腾飞,原址就在故乡里,难忘最是家乡美。
丰收启国运,盛世得民心,富民有口碑。
国运藏在谷子里,民心藏在谷子里,口碑藏在谷子里。
谷啊,你是田园的神话,你是上苍的恩赐。谷神田中坐,万粟王中王。插壮秧,谷满仓,年年聆听布谷鸟,历转中秋稻花香。
谷要及时雨,谷要和煦风,谷要夏阳高照,谷要勤耕细养,谷要梦里牵挂,谷要时时探望。稻谷是黎民的福祉,谷的形象,树德立人,稻谷满仓,是国人一生的梦想。
家国天下,谷子连心。(摄影/撰文 雪雁鸣)
来源:云上咸宁
编辑:葛素文 编审:唐尚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