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富水水库蓄水。我们举家从大畈移民至汪家畈,一同迁移的有三十余户人家,被安置在同一集居点上。这个新建的小小村落,当地人给取了个名字“移民队”。
依山傍水的移民队,穿过竹林有一条自西向北绕东而过的小河,叫宝石河。那一溪清流,澄澈明净,温柔地流淌着,昼夜不息。掬一捧饮,甘洌可口。当时,一百多号人以及禽畜吃喝饮用,都要到河里去挑。
挑水对于我们每个家庭而言,都是一件繁重的家务劳动。一天不知要挑多少担水,才满足一大家的吃用。
父亲工作在外,我家挑水,自然落到母亲肩上。不仅如此,母亲还要浆衣洗裳砍柴做饭,还要到生产队出工,挣那么点微薄的工分。每每天刚蒙蒙亮,母亲总是一头挑着一竹蓝衣服,一头挑着一桶水行走在小路上。母亲的辛苦,我们从小就牢牢地记在心里,恨不能快的长大,为母亲分担点担子。
记得那是刚刚“背上书包上学堂”的儿少时,我便开始了漫漫的挑水生涯。因为力气小,挑水用的不是水桶而是“茶筒”。“茶筒”就是时年农家用来盛茶水喝的一种工具,是用楠竹做成的。那年夏天,母亲为我找来一根小扁担,两个茶筒,我便跟在母亲身边,学挑水了。到了河里,母亲先将自己的一担水挑上岸来,再转身去为我的茶筒灌水。母亲提着掂了掂,又倒掉一些,再提上岸,放到我的肩上。母亲挑着水走在前面,我便在后面摇摇晃晃紧追慢赶。第一次挑担,我不会换肩。只能一边肩膀挑到头,好在母亲注的水不是太重,路上茶筒晃荡厉害,我随着晃荡有些跌撞,但总算一路顺利挑到家了,因为肩膀压得生痛,我急切地放下茶筒,不料身后的那只茶筒,倒在地上,一筒子水泼出了一大半。我有些惶恐,而母亲并没有责备。看着我被压红的嫩肩,母亲心疼的说:我教你换肩吧!在母亲耐心的教导下,一副挑担终于能在我的左肩右膀顺溜地移来换去了。后来,我慢慢熟悉了下河汲水,往缸里倒水,挑一担水走在路上,也能轻轻松松健步如飞了。不久,弟弟也吵嚷着要去挑水。这时,我便像个大人似的,煞有介事地教弟弟如何汲水,如何换肩。于是,那小小的茶筒挑子在我们稚嫩的肩膀上一晃悠就是三四年。我小学毕业时,母亲特地请木匠为我们做了小扁担,小水桶。从此,或迎着晨光,或傍着晚霞,在三五成群的的挑水队伍里,总有我兄弟俩的身影。一根扁担炫耀似的颤悠,两只水桶漾着碎银般的微澜。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叫叫喊喊,甚至你追我赶,队伍里充满了无穷的活力和乐趣。而当我们挑足满满一缸水时,巨大的成就感便随之充盈了心扉。这时母亲总是想尽办法做点好吃的奖赏我们,在那物资十分匮乏的时期,我们饭碗仍不时出现一个荷包蛋或者一块喷香的腊肉。在母亲的眼里,我们挑起的不只是一份沉沉的担子,更多的是全家满满的希望。
每年到了磨薯粉的季节,雷打不动的洗薯、粉碎、过滤、漂粉,每一个环节用水量都非常之大,这时挑水就极其费时费力。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挑水的工具也随之换成了成人挑的水桶。担子加重,趟数加多,往往肩膀硌得生痛,腿肚子抽筋。而弟弟贪玩的天性也渐渐显现,关健时候磨磨蹭蹭甚至撂挑子不干。有天,看着挑水累得气喘吁吁的我,聪慧的弟弟突然说:“哥,在屋后挖口井吧,能就近取水,免得我们这么受累了?”
我们正屋有一小小后院,通过东头窄窄的檐沟,有一块稍有宽余地方。那陡峭的崖壁,从下至上长满杂草,拔开草丛,只见有一洼洼清亮的小水凼。我们兄弟俩说干就干,一锄一锄地挖开,一篼一篼地运走。不出几天,一个一米见方深不过三尺的“井”就挖好了,看着一股股涌出的混合着泥浆的水,我们无比欣喜。母亲看到这近在身边的清冽的水也是喜不自胜。此时,冬日的暖阳,洒进院子,映在母亲的脸上。母亲的笑脸似乎找不到往昔生活的艰辛和沧桑,而是溢满了幸福和甜蜜。
时光荏苒。十八岁那年,我带着父母的嘱托,告别了家乡,告别了移民队。我用那根挑水的扁担,一头挑着木箱,一头挑着棉被,沿着村前的公路走向山外,踏上了去大武汉的求学之路。随之,我挑水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直到后来,全家人跟随着父亲迁到了镇上,家里安装了自来水,那些挑水吃用的日子才算划上了句号。
离开家乡已有三十多年,生活的风雨冲淡了许多往事的记忆。但是,难忘的是那茶筒挑水的历程,浓浓的母子深情,随风摇曳的竹林,流水潺潺的小溪,还有屋后那口不深不浅晶莹透亮的小井。或许,正是这浓郁淳朴魂牵梦萦的乡情,才是我一生深深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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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林绪雍,网名森林一叶。通山县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湖北省咸宁市通山县粮食局。任过会计、企业经理、办公室主任、副局长等职。工作之余,以阅读、码字为乐事,偶有 “小豆腐块”在媒体发表。
朗读者:万咏,宜昌市地税局退休,现任九宫乡人特色食品有限公司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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