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湖北省通山县变为绿区，正在向复工复产着力。我到大畈镇下杨村采访春耕，私下里是要感受久违的春色。一位50多岁的农妇与她丈夫，与人争执起来，男人叫祝木生，半倚半坐在路边护栏上，不插一句话，女人个小声音大，不管村主任的难堪不难堪，一个劲地唠叨。我看村委会主任忍耐的样子，便劝女人得理让人，只要身体好日子过得实在就行，你种两十亩玉米该奖补，人家说一句也没什么的。待她平和后，才得知她男人患了癌，养猪又遇非洲猪瘟，感觉这家人确实是不易。向来不喜主动与人合影的我，竟然站到老祝旁边照了张相，以此表达我对顽强者的敬意。
再见面已是4月中旬。月桂在门前飘香，10余只鸭子在小水渠里戏逐，路边菜园地搭起了架子，等着藤蔓攀爬，竹林与松杉掩映的成方村湾，分外的亲切宜人。在一栋盖了十多年的两层楼房里，堂前堆满复合肥，看得出这家人忙碌，没怎么打理家。
刚坐下，远远地见到身材矮小一对夫妻，从田埂中慢慢走来。是他，祝木生，轮廓分明又瘦削的脸，高鼻梁，眼睛十分有神。她，徐细梅，更加痩小，一前一后公不离婆秤不离砣。陪同的村文书说，夫妻两人加起来称也没有140斤。
那他们是如何挑起生活的千斤万斤重担的呢？文书说，他们结婚时由于兄弟多，才分得一间土房子，生了三女一子，日子非常艰难，还把出生才一个多月的侄女当亲生养。早年间，夫妇俩在村砖厂上班，人家中午休息，他们就下地干活，晚上下了班还去田地里干上一两个时辰，要是碰到下雨天砖厂停工，那更是夫妇俩窃喜的时候，因为那样，他们可以专心干自己的农活。
皇天何曾负过勤劳人?正常年份，一年要挖红薯几十担，收玉米几十袋，还有西瓜，黄豆，花生，稻谷。他们一年四季往外挑种子肥料，往屋里挑丰收的粮，往市场运送生猪。靠的就是两双瘦弱的手，两双经磨的肩。如今女大了，都出嫁了，儿子也能当好帮手了，祝木生身体却出现了问题。
仿佛说一件别人家的事，今年60岁的祝木生，问一句答一句，断断续续，平静地讲他的病。2009年鼻出血，头晕，颈部两个肿瘤垂吊得好长，浑身乏力，动一动，那两个吊的瘤就钻得痛。本来也没想到査，只因大哥出车祸，他在市医院服侍大哥，大哥和家人一再催促去做个检查，谁知一查就是鼻咽癌中晚期。在武汉同济医院，医生告诉他女儿侄女实情后，俩人躲在医院病房外哭。在确认得了恶病后，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这么勤劳，从没做过亏心事的，老天会如此相待?从恐惧与绝望中挣扎出来后，他镇定地劝女儿与侄女别哭，正确面对恶运的降临。手术是做不得了，只能做放化疗，一次次与病魔过招，一次次咬紧牙关。前后做了46次。那段日子，喉部被伤得如尖刀在割，开始只能用棉签蘸少量液体，慢慢试着润入一匙一匙的温水，无论钻心剔骨的疼痛，也要一点一点试，一点点地咽，强行也要打通食道。祝木生说，放化疗期间，人瘦得仅剩一张皮，有过孤单、无助，但从内心里发狠要战胜病魔，要站起来，走出去，要干事。这种理念使得他比其他病友更坚强，更吃得苦，挨得痛，就这样挺了过来，从在床上活动身子，到下床扶着走路，不断地锻炼，加强营养，终于出院康复。
一出院，祝木生就拄着拐杖踱到地里，看老婆干活，不时地指点指点。体质恢复后就当老婆的下手，一个掌锄头刨地，一个蹲着下种籽，土地成为他们须臾不能离开的伴侣。为摆脱治病留下的贫困，2011年开始养三头母猪，滚雪球式地发展，发展到几十头猪，两三百头猪。他说，怕铺大了，怕驮账，怕给孩子添负担，慢慢自己动手一木一石地建猪舍，扩规模，还了欠的十多万元账，还有余钱，日子渐渐好起来。
又谁知，过了仅5年，膀胱癌又赖上了他。这一回，有了上次炼狱中的逃离经历，他反倒坦然了，顺利地接受手术，做完放化疗，再次从死神手中逃脱。像战场上下来的伤员，祝木生可没有认恁的习惯，稍有好转就去田地里打下手，一天都闲不住。农活干了一茬又一茬，希望的禾苗如战胜疾病的信心一样生长。他说，动得呢就要干，攒点钱，将来不让孩子背债。多打一斤粮就少付出一份钱去买，养的猪呀鸡呀鸭呀，饲料基本是自己种的。自己田地不够，才一亩多，就从外出打工的哥哥那弄来种点。还有几家外出打工的也给了他种，种了十多亩地。好在不很远，出门即是山垅田地，再远一点的有个三马开过去，省了不少脚力与工夫。要是在门前的田地干活，出工就带一担粪，从来不空着手。2018年，他光荣脱了贫，大畈镇政府还给披了红绶带，发了荣誉证。从房间里拿出受奖证件时，两口子的幸福与自豪，洋溢在满是沧桑的脸上。
患癌10年后，祝木生去肿瘤医院复查身体时，一切正常，同济医院肿瘤科教授也惊叹。老祝一次次迎着病魔去抗击，顽强地接受治疗，从不放弃生的欲望，居然活了十多年，如今还成了“老板”，有他的养殖事业。他不由兴奋地召集他的病人，让祝木生亲口告诉病友，鼓励病人抗病的勇气。
事实上，祝木生除了要斗病魔，还要与生活搏斗。前年大年初一去给猪喂食，炮放完，打开门，却见圈里的猪这里几头，那里几头，趴着的，躺着的，死的，喘着口气的，祝木生心里一凉，如闻噩耗，怎么也回不过神来。哥哥一家等他吃年饭等了好久，他却跑到县城买兽药去了。这一年，口蹄疫导致130只猪仔死得仅剩20只。还有2019猪瘟，千难万难不算难，祝木生说，政府为养猪补了3.9万元，当年猪场加宽一里路补了1万元，今年种子、化肥、塑膜之类的，基本上是政府给的，有政府做后盾，不怕亏了本。他说个人只要勤劳就行了。他还是不放弃，看着猪圈空了总不是个滋味，他又重整山河养起了猪，养了4头母猪下了几十只猪仔，精心饲养，分外注重无菌进猪舍，一天几次清洁环境，定期消毒。猪舍外的山林里放养着200只鸡，100多只豚与鸭，田里育了秧，西瓜长出了苗，16亩玉米破土有了几片叶，花生也种下了。田畻铲得光光的，看不到一棵杂草。那几天天晴，祝木生有点急，他说等着谷雨下场雨，好让庄稼长呢。
今年这年份，我敢担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清明明了，谷雨有雨，立夏又下了，不用愁！吉兆啊！
云上通山报道：（特约记者 孔帆升）
（责任编辑：许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