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落泥前后,青蛙就开始叫了。每一个夜晚,枕着此起彼伏的蛙鸣入眠,是一段幸福而珍贵的记忆。
老家门口有很多水田,平时出口都是敞开的,山泉水潺潺流动,从一块田流到另一块田,流进沟沟岔岔,流进小溪,汇进村口偌大的鱼塘,后来去了哪里,也就不清楚了。总之,这些山溪水都是欢快的,极像我们无忧无虑到处野的童年,一会上山砍柴,一会下水捉鱼,甚至爬上大石屋的山脊看黄沙,然后伤痕累累的爬回来,也不会有人责怪。顶多,就是母亲心疼地弹着衣服的泥巴,拍着拍着,腾起的灰尘和灶前的炊烟揉在一起,把原本昏暗的厨房搅得更暗了。我们扮着鬼脸,洗完手就舀上一大碗饭,乐颠颠的跑开了。
每当蚕豆飘香的时候,就能闻到新泥的清香。勤劳的父亲,憨厚的老牛,是春天里的完美搭档,也是春光里最美的风景。父亲的皮鞭,“啪”的一下抽在牛背上,牛疼得赶紧奔跑;过不了一会,牛的尾巴“啪”的一下,把一团泥巴甩在父亲脸上。父亲气得脸红脖子粗地骂着牛,牛伸着长脖子“哞哞”的叫声响彻山林,不知是不是在骂着父亲。我时常坐在田畻边上看着他们傻傻发笑,沉浸在美梦中的青蛙,也笑了。一只只、一群群,呱呱呱地笑起来,周围都是它们欢快的笑声。有的还忍不住跳出来,在柔软的泥田里蹦来跳去,像刚走进游乐场的孩子。
我好奇地将脚伸进田里,想逮只青蛙,结果,青蛙从我腿边弹过,我又吓得赶紧躲开。倒是旁边冒了串小泡泡,哥哥眼疾手快一把抓去,捉到一只小泥鳅。我捧着那滩藏着泥鳅的泥糊,飞速跑回家中,想把泥鳅洗得干干净净的养在水桶里玩。只是一个趔趄,被长在路上的长藤绊倒了,泥鳅“嗖”的一下飞进田里,白高兴一场,还糊了一脸泥。旁边的青蛙,依然“呱呱”不停地笑,像是幸灾乐祸的傻笑。
有时,弯腰去小溪里洗手,青蛙就在小溪边叫;有时,去菜园摘菜,青蛙就在菜地里叫;有时,捧着粗大的搪瓷碗坐在门墩上,吃得正香的时候,青蛙又在屋檐下叫;上学路上,青蛙就在脚下的田畻边叫。晚上是最热闹的,“呱呱呱呱”此起彼伏的蛙鸣来自四面八方,像大年夜家家户户点燃的烟花礼炮,一阵盖过一阵,一潮高过一潮。这蛙声,铺满深邃的夜色。厚厚的泥巴墙挡不住,密密的棉纱蚊帐更挡不住,阿婆轻声给我讲着的故事却挡住了,很快就进入梦乡。有时也会心烦意乱嫌蛙声聒噪,那是考试成绩不理想的时候,一个人把头蒙进棉被里,也无心与阿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阿婆以为我睡了,静悄悄的不再说话。许久,房内“呱”的一声响起,大概是哪只淘气的青蛙,翻到屋内来迷路了,苦苦哀叫盼着伙伴们感应。我竖着耳朵听,寻着回应声。有时,还会蹑手蹑脚起床点亮煤油灯,打开房门,让这可怜的小家伙跳出去,它的伴侣们可都在屋外等候呢。听着屋外连贯的蛙声,我竟香甜的睡着了。
夜色宁静,蛙声伴着月影,是一副生动的画面,刻进记忆深处。每次耳畔有蛙声响起,一股亲切的暖流便在全身涌起。
这样的岁月,一晃过去十多年了。如今的耳畔,只有汽车鸣笛声不分昼夜挥之不去。夜色如同白天,满是浑浊的嘈杂,来不及沉淀,又迎来了沸腾的白天。只有老家那片清脆的蛙声、清澈的记忆,格外令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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