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路有认识,大约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印象中的路是田塍与羊肠小道,路上坎坷不平,尽是沙土,长满野草与芭茅,路上纷呈着牛、羊屎与鸡、猪粪,走上去溅一身泥浆与粪臭。
那时生活贫苦,村人谈起生活状况,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是:“没有出路。 ”山里人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不愿进来,成年人成亲都是大难题,一个千余人口的小村,打光棍的有好几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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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地处鄂东南的通山县下泉村,属于“四区”(山区、 老区、库区、穷区),交通闭塞,自然资源较贫乏。 八山一田一分水,主粮靠到山上开荒种红薯、玉米等作物。每个人日常劳作都是走在陡峭狭窄的盘山路上,时有被毒蛇与一种叫七里游的毒蜂追杀的事发生。人们在荆棘丛生的路上来来回回,一年四季挑担子上山,挑担子下山,感觉人活着就是在折磨身体,在不断地折腾自己与家人。我干得多的是砍柴,回家的路因沉重的柴禾压在肩上,走得脚打跪,仍要咬牙慢慢地窜回家。每一条路都那么艰辛,那么索然无味了无生机。它是汗水滴成的,伤痕结成的。
少时走亲戚,感觉十里都是遥远得很。有次走了回远亲,相隔百余公里,却只能翻山徒步,走得脚上起水泡,水泡破了磨出血肉,还得忍痛走,累得直喘气时,坐在路边歇上五六次,缓缓劲再走。大清早出发,黄昏才到亲戚家,心疼得亲人儿呀心肝呀叫不停,叫得人无比伤心委屈,泪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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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在乡镇工作,离家近在咫尺。因隔着一个富水湖,每遇有急事要回家,只好在河边一等几个小时的船,好不容易来了十来人,船主还嫌人少,仍要一个劲地等,哪怕再等上一两个,也十分耐心,不惧乘客抱怨。通常心里想到有船坐就不错了,哪计较得了那么多,于是不吭不气地等。至今有时还做着当年的梦,要么是船走了我还在往码头赶,要么是船在河上遇风雨,提心吊胆直念苍天保佑。到村工作也叫“下乡”,书记乡长有破吉普车,年轻人靠两条腿。有时从通讯员手里接过自行车,摔得灰头土脸生怕人发现,推着车一走一拐不敢说是受伤了,只好说车坏了。由于交通不便,我们常常只能夜宿村里。
巨变只在瞬间,幸福来得猝不及防。近几年,政府把民生置于首位,遇水架桥,逢山开路。泥泞路没了,陷车、陷人、陷牛的泥湖路没了,家家户户水泥路修到门口,路上是绿化树花香,穿着长筒靴走路成了历史。原先一个乡没两部车,现在小自然湾有了开宝马回的。一个三百人的小组,过年的时候,扩展的禾场上堆满了轿车,似在开小型的车展。有人还一家老小开着车去名胜兜风,到南方过舒适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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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四年前,大广(大庆至广州)、 杭瑞(杭州至瑞丽)两条高速都在老家附近有了出口。全国各地涌到九宫山与隐水洞的客人,每年有几十万人次,富水湖环湖公路于去年贯通,而且该湖作为国家级湿地公园被中林集团打造。武九(武汉至九江)高铁马上开建了,通山即将在全国实现十二个乡镇乡乡通高速的局面。旅游观光与休闲,民宿游乐与体验,正从山外如春风般涌入群山中。位于富水湖南边的下泉村,日益走进世人视野,有了许多驴友前往烧烤与户外活动。不少人走了出去,也有不少人在家门口办了农家乐,到旅游景点搞服务,或开小店卖麻饼、包坨、酱豆、柑橘、鱼烤等土特产。
今年春节,从咸宁市传来喜讯,马上要建飞机场了,这真是盘古开天地之意外,过去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就在眼前,机场选址离我老家小村庄不过一个多小时路程,离通山县城仅半小时陆地距离。小时候仰望天空,羡慕鸟儿能够自如地在蓝天里飞翔,想不到在我还在壮年时,我和我曾经的小伙伴们还可以变成天上一朵云、一束光,变得像鸟一样自由飞翔,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晚辈们回家的路也变得十分便捷,千万里只在眼前。而且开着车还乡,沿途绿化带与四季花儿,一直铺展到了家门口。
作者:孔帆升
来源:长江日报
(编辑 金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