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西坑人家


西坑人家

作者:舒思文


西坑,一个不咋大的村庄,就安祥在这烟云深处。安是平安,详是宁静与详和。

峻拔的峰峦从四面逶迤了过来,满满一怀的慈爱情状,款款地匝地,密密地围拢,团团地列队,将手伸了紧紧搂住村庄,是村庄的守护神吗?一溪不大不小的流水仄了身缓缓地流,在村庄里迂回,细碎的逝水声若妙曲,是村庄的乐队吗?漫山翠绿颜色里,修长的是翠竹,参天的是老树,微风里像是有人迎风往上扬了一把沙土,山雀冲天旋起,扑楞楞疾飞远了去,只鸣啭的一声一声还在滴溜。

山的凹里,一畦的盆地皆平整了筑房,三层四层的面对面沿河拔地而起。河两岸差不多一样的造型,墙是红砖砌的,顶是水泥浇的。高高的屋舍,都是一样的阔大窗台,都是一样的钛合金豪门,瓷砖铺地,白漆粉墙。门前场地都极讲究个宽敞,人行人道,车走车途;花砖铺的人走,水泥铸的车行。

轻抬步子沿了河边信步闲行,栽植的树木亭亭如盖矣,一树一树绿叶纷披蔚然成荫。但凡水行曲处,则跨河架桥,桥是石拱桥,形如半月,阔可通车;拱桥下淙淙的流水里,银亮亮小鱼三五成群,头摆动了,尾巴就泼剌泼剌地摇,逆着水流勇敢地往上游着去了。倚在锦簇的花坛边,抬头往四方打量,荷锄而归的是村民,背了相机的是游客,最是儿童小马驹般追逐戏耍,锐声的欢叫撩乱了村庄上空踱步的炊烟。

奇巧的是,是河两岸的人家皆在后墙开门,把庭院都砌在了屋后。一列矮矮的垣墙围着六丈七丈的场地,上支天棚,透明铮亮;下列家什,条理无错。更巧的是,厕所、猪圈都在有意无意的隐匿之中,推门随脚进去,蹲坑、马桶、猪圈、牛栏,干干净净,垃圾是没有的,臭味是没有的,满院花草的幽香漫漶。蓝黑是男人衫,彩裙是主妇衣,晾竹竿上像一面面旌旗兀自张在风中猎猎。

随意串门到哪一户人家,逢门就进,遇人就讲,一嗓子唠开了起来,三言两语立马就熟识成不能再熟识的老朋友了。端茶就喝,搬椅则坐,赶上饭点时候,就硬拉了上座。一方桌子上,杯盘交错,虽无鲍鱼海鲜珍肴,红烧肉、醋溜鱼、金针菇、酸菜炒笋、油煸青椒、猪排骨炖粉条,炒的盘盛,汤的罐装,逗得人格外地嘴馋。家酿的老谷烧满满地倒上了,海海的一大酒杯,双手颤悠悠地端起来,仰头便喝,三杯五杯下肚了,主客就亲似一家人了。

西坑,我可是一次一次地来过好多的次数了。一个人悄悄地来,三五好友结伴也来,来了总是眼睛看饱了,心中却又懊恼着没有能想个通透,总要莫名其妙地大发感慨:太多太多村庄的名字虽然还雕刻在版图上,实际是有其芳名无其实事的。太多的良田沦为荒坵,太多的屋宇塌为废墟,太多的子民抛离故土,空悬一轮明月挂在村口上百年的古槐树上黯然神伤。无数个村庄实际是真彻底消失了啊!而西坑,偏居一隅的西坑,怎么还这般的昌隆发达呢?

才三个村民小组呢,拢共二百六十八户人家,千余人丁菜籽般撒在西坑、杨家山、李洞三个自然湾里生息。二十八点五平方公里,西坑地方狭小啊;因为群山挡道,多少年无车辆往来,越岭翻山汗流如水;多少年无电照明,油灯下拮据贫朴,西坑地方艰辛啊;因为山远谷深,多少年音信难通,西坑地方是何等的偏僻啊。我是无意去撕开尘封往事的,也已然是无法寻觅西坑当年水深火热的场景。每来一次西坑,是一次感情加深,是一次灵魂震撼,是一次精神洗礼,是一次情操升华。

面积是真不大,但西坑有规模宏大建筑,工艺精美的清代中期古民居;有古观与古庙;有清光绪年间湖北天兴、沔阳洲两府联合着表彰西坑何姓先人赈灾义举的石碑;有当年红军战士和革命群众被集中杀害的水塘遗址;有龙武崇通五县县委书记会议旧址;还有十二座革命烈士的陵墓。转悠在西坑的这方山水,山高月小,感觉里如风振翼,是荡气回肠的。一个地方生风起水的灵气,一个地方民情教化之慧根,实在是不能忽视啊。

西坑小是小,但小在其地形。今日之西坑,格局却超大:“全国绿化千佳村”、“全国生态文化村”、“全国美丽宜居村”、“湖北省生态文明村”、“湖北省卫生村”……。可是吸引来中央、省市各级领导关注和前来考察调研的,西坑是实在的。随意拉住西坑人聊天,哪一个都竖着指头佩服领头人朱碧海。

荒山栽花,林海种竹。花多樱花、杜鹃花。山花还只刚刚打苞,远近游客就来了。山上是万紫千红,山下是人潮涌动。游客就满村庄里晃荡,看西坑人家,访古居景点。赏花观光,则登山转悠,花海里寻乐,花丛中露营。

竹是楠竹。砍伐楠竹,加工打捆,送进工厂,厂是竹厂。车间里无数台机器运转,一声一声俨如呐喊,一道工序下来,竹制成纸,纸是金黄土纸;还有,筷是竹制的、针是竹制的、棒是竹制的、炭是竹制的……所有产品还没来得及打包,就被客商急急地拉走了。

运筹帷幄,小天地做成了大文章,巧布局带活了经济。花香引来游客,楠竹撬动财神,滚滚财源滋润了西坑的人家,西坑人家就益发讲究精神的文明了。

贪婪上荔枝的鲜美滋味,一代才子苏东坡馋涎欲滴,连官都不想再当了,竟至滋生着“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念想。我是来过西坑三回四回了的,总只是惊讶西坑人家的淳朴,总是羡慕西坑人家的安详。到西坑来,来了我不想走,走了我想再来。总幻想:筑一屋在西坑的村庄里,也是三层四层高的楼房,面山临水,也是一样的前有广场,后建庭院。写西坑山水文章之余,我就展纸,挥毫写联语贴在自家门楣。墨是浓墨,纸是红纸,联是好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    生态乡村富有余

横批:幸福人家!


舒思文,湖北通山人,居乡间贩药为业。谋生之余,唯一兴趣只在读书和写作,所读之书本本皆藏陋室,常读常新。所写之文字字散见各处,常写常羞。虽然如此,自知无益,而志趣亦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