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心中的年








心中的年

◎郑安国

又逢春节,倍感时光流逝之快。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作为一名出生于70年代中期的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将思绪带入孩提年代的记忆。

七十年代农村的春节,格外令人向往,总会掐算着过年日子的来临。一到腊月,父母就开始盘算着春节的计划,给每个小孩添一件新衣服,做一双新布鞋。父亲张罗着屠夫宰杀家里一年到头喂养的牲猪,大部分都会自家留着,然后腌制,挂在火炉上悬挂,用烟火熏黑变成腊肉,这腊肉几乎就是一家人一年的肉类食物。母亲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给我们缝制新衣服。进入小年,几乎是全家最忙碌的日子,白天村里就会来炸爆米花的师傅,每家都端着米和玉米,一个转动的葫芦形状的机器,下面用风箱拉着炭火,孩子们都围着,等待那“嘭”的一响,晚上要父亲用很大的锅熬半边的猪头,准备除夕的伙食,母亲在厨房油炸用面粉和肉、蒜揉成的“炸肉”。除夕天一亮,母亲就给我们穿上新衣服,并叮嘱,要注意干净,不要弄脏;穿上新衣服的我,那种快乐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不停地走家串户,炫耀着自己身上美美的新衣服。快要吃早饭的时候,父亲就会将熬好的半边猪头,以及米食等祭品,竖插着筷子,摆放在祠堂中央的祖先牌位前,先祭天,再祭祖宗,很虔诚的呼唤着祖先们的名字,点上香、纸钱和鞭炮,一会儿后,就端回家。全家开始吃早饭,这一天,就是可以放开吃肉的时日,也有很多家庭,一年难得吃上肉,由于贪吃太多,油水太足,拉肚子是很常见的事。

童年春节印象最深的三件事,一件是放炮,一件是拜年,还有一件是看舞狮子或是采茶戏。对于孩子来说,放炮是过年时最刺激、也是最符合“合理捣乱”范围内的一件事了。村里商店,早早地就进货了,离春节还有大半个月,就没停过爆竹声响,土路上就没缺过一片大红的爆竹皮。很少有孩子正经放爆竹,都是变着花样放,最常见的就是往粪坑里扔炮,炸得满墙、满地都是大粪,事惹大了,避免不了被大人揪住象征性地踢几脚。还有一种放炮仗的方式,就是每人手里捏一只炮仗,喊声“一二三”之后点火,然后拼谁胆大,最后把炮仗扔出手的那个孩子,是“英雄”,就是这样,每年村里都有某个孩子的某根手指,被炸肿或炸裂了。

拜年是一个孩子最简单直接获得收入的渠道。先给直系亲属拜年,后给没出五服的家族长辈拜年,最后给村里走动较多的邻居拜年,无论给谁拜年,孩子们都很直接,过年话不用说,一个头磕下去,人家就懂了,一个红包就塞进手里或口袋里,红包里装着从五毛到五元不等面值的钞票,没红包给的,就塞一把花生或者糖块,大年初一一整天下来,每个孩子都成了小小的富翁,要赶在父母把压岁钱收去“代管”之前,能挥霍多少就挥霍多少。

天还没有黑,锣鼓就响了起来,临近村子的耍火龙、舞狮、唱花灯的就会依次而来,在堂屋表演。这村的狮子走了,那村的唱花灯的就来了,那一夜小孩们奔上奔下,特别开心,我们郑家湾有一个戏班,专唱采茶戏,一直要唱到正月十五。除夕夜,家里的火也特别大、特别旺,有风俗“三十夜的火,月半夜的灯”,火旺就预示着财旺,那时候没有春晚,也没有娱乐设施,小孩们就围着火炉“守岁”,坚持不住的就在火炉边打瞌睡,但绝不会上床睡觉的,等待父母给压岁钱,天亮后,初一早,满街跑,就开始挨家挨户拜年,也会有意外的收获,有分发零食的,也有给几毛红包的。拜完年,就开始放爆竹,噼噼啪啪,那热闹劲了得,小孩们你追我赶,都穿上新衣服,快乐之至,接下来的半个月,就是每天走亲戚,好吃好玩,每晚都是舞狮、唱花灯,整个春节都陶醉在春节的幸福快乐之中。



我对过年的印象,还不只是那些丰富的吃食、欢乐的庆祝活动,而是那种过年的氛围,尤其是家庭情绪,会有一个很明显的变化:平时脾气暴躁的家长,临近过年的时候,脸上有了笑模样,而整日爱唠叨的大人,虽然还少不了唠叨的毛病,但语音里明显多了些欢欣……那些平时因为调皮被呵斥甚至劈头盖脸打一顿的孩子,每逢春节到来前,胆子也大了几分,哪怕再闹腾,换来顶多是家长骂一嘴,打是不会挨的了。

这大约是继承了农耕社会的传统:过年的时候不能生气,要吃好的喝好的,大人孩子都要尽情玩耍,见人要说喜庆话,哪怕日子过得窘迫,就算装也得装出个志得意满的样子,大过年的,没人愿意看到谁长着一张黑脸。种了一年地,受了一年苦,年底盘算收成时就算不理想,也得咬咬牙把一口气咽了,等过了年,再去卖力气,再去拼。

所以,农村孩子盼过年,除了盼一个热闹外,隐约也盼的是能够有一个正常的、温馨的、友好的环境,在这个环境里感受到爱、欢乐、安全感。发明春节的祖先们有先见之明,立了种种的规矩,因为这些规矩都是盼着人好,所以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都被很好地传承了下来……现在大城市里不还流行一句话,“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每逢春节临近,一线大都市的火车站,就塞满了乡愁,平时在写字楼里互称英文名的白领们,又变成了回乡过年的秀娟、阿香、建军、建国……

我也是回乡过年大军中的一员。童年过春节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了,但过年的兴奋心态还是有的,骨子里的基因也决定了,快过年的时候脸上要喜气洋洋,要对孩子尽量友好,把零花钱给足,宠着点儿也没关系,因为童年的时候,祖辈、父辈的人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过了四十来次春节的人,在城市里生活了20多年。想把春节过得有意思的最好状态,是让自己的情绪饱满一些,忘记一年来的辛苦与烦恼,像个孩子那样,投入地、开心地玩起来。

日历一页一页翻过,年轮一圈一圈增加,时光就在这不经意间,不舍昼夜地流逝,流过童年,流过青春。就在这无声无息的日子里,迎来了又一个岁末。“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年味,就在街道上火红的福字和对联中,在人们喜形于色的笑脸中,在商场琳琅满目的年货中,在有事没事回家过年的匆匆步履中,变得愈来愈浓。

盘点过往,无论是沮丧还是欣慰,无论是落寞还是荣耀,无论是坎坷还是顺畅,无论是拮据还是富裕,无论是收获还是付出,一切成败得失都已成为生命旅途中的一段经历。年,就是人生长河中的一个个驿站,让人在琐碎的家务和忙碌的工作之中,感受时光流逝岁月无痕的同时,体味亲情与温馨,并向你绽放出旖旎的光彩,激励你乐观豁达地向前迈进。正如丰子恺先生所说:“新年,是在混沌的寒暑中用人工划分出来的时间段落。”

乡间的浓浓年味也好,城里的淡淡年味也罢,“新桃”总要换“旧符”。过年,意味着春天将要来临,草木复苏万象更新,新一轮播种和收获季节又要开始。人们刚刚度过冰天雪地草木凋零的漫漫寒冬,早就盼望着春暖花开的日子,自然要充满喜悦载歌载舞地迎接这个节日。历史也已翻开新的一页,让我们沉浸着“过年”的喜庆,带着对来年的美好祝福和憧憬,过个欢欢喜喜的吉祥和谐年,让年味更浓、更时尚、更绚丽多彩,以宁静的心情面对复杂的生活,以淡定的心态看待外界的嘈杂,以平和的心境应对世态的变迁,在平凡的生命历程里发掘自我,为平庸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现在的过年与童年时不同,也许是社会在进步,但年的味道依然没变。匆匆忙忙的身影,层层叠叠的脚步,大大小小的行李,曲曲折折的悲欢离合……每逢此情此景,人生百味便与年味交织碰撞,把“命运交响曲”变奏成“春运交响曲”。人们不禁要问:究竟是什么力量,让数以亿计的人流在短短40天内,自发完成了从南到北、你来我往的空前大迁徙?

回家是信仰,过年也是信仰,无论贫富、不分地域,一桌的团圆饭与熟悉口味,一屋子的乡音与亲情味,无不让人醉倒。

现在的年味在哪?

也许,年味就在那一张张小小的车票中。排队购票检票、上车下车,这个过程漫长而短暂、熟悉而陌生,自始至终,年味的浓度不减、温度不降、热度不散。

也许,年味就在爹娘盼儿归来的眼神中。老人家数着日子、踮着脚尖,在村口望了又望,在门前盼了又盼,在心里念了又念。就像当初目送儿女远行一样,叮咛复叮咛,嘱咐又嘱咐

也许,年味就在家中亮着的灯光里。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光,七色的梦,七色的年味。即便当年的故事已经泛黄,年味依旧保持最初的色彩,不变质,不生锈。那一缕灯光,可以照亮回家的路,更能熨平受伤的心。

郑安国,笔名:隐水郑歌、郑歌,湖北通山人。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任《九头鸟》《通山文艺》《文化通山》执行主编。先后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评论、新闻等作品100多万字。咸宁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咸宁市评论家协会理事、咸宁市小说家学会副会长、通山县作家协会副主席。电话:18972829827(微信同号)。邮箱:707769102@qq.com。地址:咸宁市温泉贺胜路航天花园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