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记得儿少读书时



记得儿少读书时  

作者:陈华国

当日历翻到今日,一年一度的高考如期而至。考期逼近的日子,总是勾起40年前那流汗流泪的回忆,怀念一路走来的读书时光!

1971年邻近的上箬坪和徐家两个生产队合办一所小学叫巡回学校。望得见人来人往,听得见朗朗书声,走起来却要个把小时。早上,树叶翩翩起舞,流水潺潺欢唱,迎着朝阳而去,踩着暮光而回。由祠堂改建的教室,三面土墙,一面竹栅,门窗开敞;几排课桌,原汁原味的本木色;长桌、短桌混合坐,桌面上放些书本,放学放入书包背回;一个老师,四个年级,语文、算术轮回上课,今天这里教一天,明天那里教一天。公社文教组安排的老师住在教室旁边的一间空房里,临近中午总是一边做饭一边上课,常常因为忘了看火把饭煮成锅巴。批改作业,好的总用红色墨水笔写上“有进步,希努力”,做错或不清晰的往往写上“重做”。学唱的《智取威虎山》、《阿佤人民唱新歌》等经典歌曲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无影无踪,但只要哼起那调子,就像回到了那少年时代。课余都是满满的快乐时光。下课,哗哗地从教室里冲出来,男生打四角、跳房、打弹珠;女生踢毽子,跳皮筋,抓石子。公社所属集潭中学举办体育运动会,我大开眼界,第一次见识那么大的运动场和篮球、乒乓球。参加田径比赛,总是榜上无名,之后我就不好意思参加了!

那时候家里穷但父母纯朴,每学期总要请老师吃饭,从菜园摘菜送给老师改善伙食,叫我帮老师上山砍柴。我是走读,中餐搭饭带的多是红薯、玉米粉等粗粮,主家总是让我跟着吃好饭好菜,不吃都不行,直接夹到我的碗里。其实嘴馋的流水,但记得父母的礼节教导,一直忍住不动口,总是夹回碗里。那时最怕被说“懒学”,不管成绩怎样,我都是天天坚持。遇上雨雪天气,担心路上安全不让我回,吃老师的饭睡老师的床,也不管我脏不脏。勤工俭学,捡山茶、剁楠竹,父亲收工之后替我肩、替我扛,累得满头大汗。而我觉得理所当然,看的稀松平常,不屑一顾,似乎都是应该做的一样!当我觉察出对父母的亏欠时,懂得感恩时,懂得回报时,却发觉为时已晚!

小学原始而简陋,而我在那里启蒙,在那里识字,在那里度过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没想到整体搬迁,连同村庄一同埋入厚厚的土层。尽管已是一片废墟,那黑板、那长条课桌和凸凹不平的地面都让我恍若眼前!

自小学开始,我都是应届而上,不知道留级、复读是啥滋味,却饱尝中考、高考的苦头。1977年举家迁入龙庄,跟着从集潭初中转入小源初中,满以为所转学校条件优越,没想到铸成大错。1978年中考4门课230分上全县重点中学,因少学一门课程,我3门课228分失之交臂。如果原校就读,100分里考2分自然不是事儿。即便起跑线上先输100分,如果不犯低级错误,前程照样美好,只是没有如果。说起来不可思议,未听说答案做在草稿纸上吧,那年中考我偏偏这样。考前听说改卷是要看草稿纸的,因为没学物理,一道物理试题没把握写在试卷上而写在草稿纸上。记得那道题8分,按步骤计分可得6分,如果答在试卷上,稳稳上重点中学啊!

就读的高湖中学前期重理轻文,后期光学、电学无人任教只得由理改文,最后学期选送我和几个靠前的同学就读县二中。二中是当年县属重点中学,全县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就出自二中。同样黑板演示教学,不同的是有问必答,再不见似是而非;同样自己打米蒸饭,不同的是食堂烧煤,再不用上交柴火。

考前都要预考,预考刷一批,高考再刷一批。当年8%的低录取率,意味着所有考上的大中专生即由社会底层滑向“铁饭碗”阶层,含金量自然而然。全县设两个考场,二中是其中之一。那几天考场外一片肃静,隐隐约约听见监考官、巡视员轻微的脚步声。考场内单人单桌,屏声静气,空气好像凝固一般,只等分发试卷的那一刻。作文题《读(画蛋)有感》,考前模拟,似曾相识,来不及打草稿,直接写在试卷上;历史、地理如坠雾里,综合分析一塌糊涂。英语30%记入总分,看着试题听天由命,英译汉、汉译英和其它试题不用动笔,在单选、多选题上凭感觉在A、B、C、D中乱勾乱蒙。铃声响起,递上试卷,像出笼的小鸟飞出校门,在河水里尽情游淌,冲洗沉淀的汗水,放飞炽热的清凉。考是考了,考的咋样,惶恐不安。回到寝室,漠然的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从此各奔东西!

我的读书梦在贫穷的乡村勃发,在搬家的途中毁灭!如果不搬家原地跟读,如果高中两年都在二中就读或两年时间都学文科或理科,我的人生或许大不一样!最美是错过,只是错得离谱!9年寒窗苦读,命运却环环相扣,不单是一场考试,可能也是我一生的无限可能,本可以选择更精彩的前程,最终事与愿违而被动承受碾压!时光匆匆,一切尘埃落定,不管欣喜或是忧伤都已无关紧要,只是那考场、那支笔、那卷纸,和曾经奋斗过的痕迹、父母抚育我的艰辛、恩师同学相伴的岁月都挥之不去,铭刻我心灵深处,我永远的怀念!

本打算复读再考,没想到收到江城读书通知,尽管不尽如意,转户口、吃“皇粮”还是动心。之前父母跟亲友打过招呼,如果考上想借些钱,收到通知后不知怎么出现变卦,估计是怕还不起吧。上学日期快到了,父母只好卖掉打算过年的生猪和移民救济的几百斤稻谷。崭新的被子、皮鞋、衣服款款而来,土里土气的我顿时光鲜、得意起来。而我不经意间看到父亲手上的老茧和母亲微偻的身躯,不禁心间酸酸,眼睛湿润,视线模糊,穿在身上的新衣突然感觉就像针刺一样!父母送我启程,透过车窗挥手告别,望着父母跚跚而回的背影,我情思潮涌,笃定前行!窗外微风拂面,景色迷人,我却无意欣赏。18岁的我似乎瞬间长大,沉沉的感受到肩上责任的厚重!

一直在努力,命运却早已收回最初的承诺,或许就是所谓生不逢时、时运不济。高考之前都是村里、乡里转来转去,一辈子似乎就是看一眼村里的繁华,县城都未到过,目光所及,星空最远。首次光临偌大的武汉,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和好奇。下了武昌火车站,涌动着连续不断的人流车流,不知向何处去。通知书上叫坐电车或公交车,却不知什么是电车和公交车。挑着被窝行李,东张西望、战战兢兢的边问边走。不会讲武汉话,夹着乡土话音问路都很艰难,4站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室友说学校派了接待车的怎么不坐,我哪里知道呢。

东湖、黄鹤楼、长江大桥……,曾经只是在课堂上听讲过,插图上憧憬过,忽然间梦幻般闪现眼前,自以为是做梦;人流、车流和林荫道上拥抱的情侣目不暇接;校园的良辰美景、书本的油墨芳香如醉如痴。从小在乡村长大,却不知是那样的乡土、那样的相形见绌!教室里,面对英语提问往往回答不上引起哄堂大笑,难堪的恨不能钻入桌下;课间体育活动,我握着羽毛球拍,球总是丢在地上发不过去;哼着邓丽君歌曲的调子,却总是对不上歌词,室友都笑我乡土……

总算毕业,不料南三县一个不留,各回各地。罢了,回就回呗,不回山沟就行。从山沟里出来又回山沟里去,总觉得好没出息!其实不然,当年如果是按指标推荐升高中,我这移民子弟恐怕再没高考的故事,刚好从我那届开始凭考试升高中,茫茫之中似乎又是幸运!本来遇到过时来运转的机会,只是我没伸手抓住。改革开放初期,我在《金融时报》上看到深圳九龙海关招录人员的启示,我把招录资料寄去,不久收到面试通知。只可惜,我没去应试!如果去了,如果去了……?人生大戏,不可能重新演绎,而人生感概则是直击心灵。记得在家等分配的那段日子,父母跟我算命,说我平生不致于大富大贵,不过一生安稳、衣食无忧!正如《红楼梦》里晴雯的那句判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既然命中如此,心亦坦然!

时光如细流潺潺,不知不觉从指尖滑落。青春多美好,明明知道不可以重来,还是希望过去的几十年只是在做梦,一觉醒来从头再来!(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