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富
很久以来我就有着想为毛才奇先生写点什么,恰好前几日见他发来配有绘画作品及照片的《我画胡杨》,在文中,毛才奇先生谈到了去内蒙古额济纳旗采风、如何在丧妻的沉痛中创作巨作钢笔淡彩《永恒的悲壮》的过程及艺术家的心路历程,还用了大量笔墨缅怀刚刚逝去的爱妻金剑平先生。这, 就更增添了我欲写之心情。
毛才奇先生是我的美术启蒙老师,也是我的兄长,亦师亦友的关系。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就认识毛才奇先生和毛夫人金剑平先生,那时我年龄很小,大概就是上初中吧,不知何缘由,我一直称他为“小毛哥”,不仅仅是他当时年轻时髦,也许,只有这样称呼起来更显亲近吧。2014年春,我在通山的凤池山上偶然遇到了小毛哥,我很高兴地叫着“小毛哥”,他就很亲热的应着,突然间我意识到此时的小毛哥已非彼时的小毛哥,小毛哥现在年近70了,再叫“小毛哥”已不合适,我当即改口叫“毛哥”,突然间的改口把我们俩都搞得又乐了。
毛哥为人亲切随和,性格淳朴厚道,乐观豁达。早年在剧团担任美工时,除了做好美工的本职工作,在舞台上缺少路人甲或匪兵乙时,毛哥都能及时而快乐的站位;待朋友热情好客,坦诚相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特别的讲究尊重他人,即使对方是与自己观点相左者也能做到。
毛哥的夫人金剑平先生是教师职业,又不知是何缘由,对她我从未叫过“金姐”、“嫂子”,而是随了她的职业叫“金老师”。金老师是个严肃的人,也是一个温暖的人,“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待人处事是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内敛得很,善书法尤隶书,运笔滞于行,极稳健,对毛哥犹如风筝再远有线在手。
他们一个美术创作一个书法创作,中国本就书画同源,他们相互影响,相互支持,又相互精进。退休后的金老师虽然受到身体的一些困扰,又在其他事情上做了一些牺牲,但还是为我们留下了大量极具个人风格的书法作品;这些年下来他们的关系依然还是那般的呵护、坚持、温暖,相依相伴,你中有我,我能载你,一对贤伉俪。
毛哥一心向画,心无旁骛,一个很认真的人,一个不太会讲故事的人。艺术创作,当然包括美术创作,就是一个讲故事的过程,有的故事通过讲述的过程完成,而有的故事就定格在讲述的某一瞬间,毛哥相信通过自己的方式能够实现自我。几十年来,毛哥画了大量的画,有些是习作,有的则是有主题性带着个人意识的创作,不论是单色还是复色,不管是习作还是创作,均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不讲故事只表达情绪, 一种精神层面的表达。寥寥数笔的速写,水墨花鸟小品,钢笔素描,以及近阶段的钢笔素描加敷色,都是如此,坚韧不拔,顽强的生命力,哪怕就是残缺的物像也能被他画得透着巨大的力量,那种充满勃勃生机的朝气和欢乐。
毛哥的画多为风景画,借景喻世,赞美生命赞美时代。
有人把钢笔画称之为小画种,何为小画种?无非运用这种工具和形式的人稍少,认识的程度暂时不够深,但是,可以说所有从事绘画甚至是造型艺术的人都使用过钢笔作画或者以绘画的形式作着某种记录,以这个角度看钢笔运用在绘画中是广泛的。钢笔原本就是从国外传过来的书写工具,它在纸上留下的墨水痕迹是墨水的本色,没有什么颜色浓淡深浅的变化,人们基本上是把钢笔画归属到黑白画或单色画之中。在没了墨色变化的情况下,钢笔画则显出了它使用便捷、线形清晰的特点优势,被画家及设计师们广泛使用。其实在19世纪初钢笔出现之前,鹅翎笔等可供作绘画工具的绘画意识中,特别是14世纪出现的铜版画(铜版画的干刻技法)已在为日后出现的纯粹钢笔画开山辟路了。
近些年,毛哥的画越画越大,越画越写实,画面越来越饱满,越来越丰富多彩,对专业越来越专注。几十年来,他都在热爱美术,除了美术就是看书,不曾听说毛哥又喜欢上其他的什么啦,早些年又专注于绘画,近些年又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了纯粹的钢笔画上,由于钢笔画,受工具特点的局限,是一个不能用速度去要求画家的画种,特别是排线式的钢笔素描更是如此,即便如此,毛哥还是完成了大量的钢笔画作品,而且还是大幅面,我只能说,实为不易,不可想象,令人钦佩。
由《生命礼赞》,到《生命与生命的对话》,到《生命对话》,在这几个阶段性的作品汇集中,它们比较完整地体现了毛哥对生命的礼遇。
在《生命礼赞》也就是枫杨系列中,以极为精细入微的素描方式深入刻画,把枫杨孤独个体在各种环境下孤傲顽强地生存状态以及恶劣气候条件下的嘶吼,作了较为准确的描绘。如枫杨系列中的《生命的探索》,一根已截断了的主根以“S”形穿插在画面的纵深方向,虽然是在枯萎的杂草中,乱石堆上,但在被截断的主根上仍然生长着许多细丝毛根,它们弱小却能通过顽强的意志寻找着能让它们成活的土壤,并为母体提供需要的养份,在这幅画中,画家用了四分之三的画面,也是将主要刻画放在了“S”主根的周围,枯萎杂草的密,乱石堆的疏,画面前方沟壑的深,形成了极为明显的黑、白、灰三个色块区域,这三个色块区域又恰好衬托出了生存的艰辛和为了生存所必须具有的力量。《守望虔诚》,三棵已经衰老的枫杨却抽发新枝,显然它们是通过某种方式获取了继续生命的能量,画面用二分之一的位置刻画给予母体能量的根系,画面右侧中部一条浅浅的已干涸的河床,画中裸露的根部、裸露的卵石,这些自然现象告诉我们这是一种需傍水而生的植物,然而当水源干涸后它们照样能生存。枫杨不惧生长环境的恶劣,它们依靠自己那无所不在的根系生长。虽然同样经历彻骨寒冬,却没有梅花的香艳,虽然同样生长在水边,却没有垂柳的温婉和阴柔。枫杨,它们不与日月争辉,不与草木争宠,在漫漫的岁月里它们是静谧而忧愁的,它们将自己所经历的沧桑都刻在了主干上,沧桑产生的那种美,让我们看到了悲壮的巨大力量,也让我们感受到了雄浑刚健的磅礴大气。在枫杨系列中,画家很好地抓住了既能体现生命特征又具有绘画感的部位着力刻画,像主干、根部、卵石、杂草等,对画面主体周边其它的环境则能省就省,极少着墨于此。毛哥是位有着极高概括能力又能把握趣味点的画家。
2018年10月毛哥又成功的在湖北省美术馆举办《生命对话——毛才奇钢笔画作品展》,展出作品中除了枫杨系列及与枫杨同期的钢笔作品外,还有大量的钢笔淡彩画,相比较于枫杨系列,这批钢笔淡彩画在沧桑静谧的基础上增添了新的元素,这些元素让画面变得甜美,更加饱和,由原来仅仅是相对孤独单一的枫杨变得涉猎更为广泛的植物及植物的生态环境,如《傲雪》,一条被大雪覆盖着又不见尽头的溪流将画面一分为二,雪霁的落叶乔木格外挺拔矫健.湛蓝湛蓝的天空,湿润的空气夹带着丝丝甜味,晨曦的一缕阳光给原本阴冷的世界送来了暖暖的问候,勃勃的生机从这里开始。画中有重量的乔木共五棵,右边两棵左边三棵,视觉上左边还是显得过轻,画家又在左边增添了多棵小形乔木,结合画面右前方的深色水面,这些布局让《傲雪》得到了很好的均衡,真想去看看这画中的,南国某一处,难道是毛哥的故乡?《春深林茂》,我以为面对光线灰暗的森林很无助,结果毛哥把一束阳光透过林间缝隙将整个森林点亮,借助这束阳光我们看到了整个森林,近处的水,远处的天空,在森林深处树木与倒影相映成趣,绿郁葱葱,生机盎然;画面的下半部位是清澈、平静、物影相映的水面,疏林,嫩叶红花,画面的上半部位是茂密的枝叶,那枝叶密得已不能再通风,一片春意盎然又充满灵气的世界就这样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2019年10月至2021年4月,毛哥耗时近16个月的时间完成了13米×1.1米的以胡杨树为表现对象的钢笔淡彩画《永恒的悲壮》,了却了他要用巨幅长卷颂扬胡杨的夙愿。
胡杨是一种生长在荒漠地区的大型落叶乔木,耐干旱、耐盐碱、耐高温、耐严寒、抗风沙的本领是所有植物中最强大的;它特有的灿烂、悲怆、固执和顽强,它的坚毅和不屈,被喻为“一面生命的旗帜,一种精神的象征”。曾经有很多画家以不同的方式表现胡杨,抒发那种与生命所产生的共鸣。人们总是愿意去崇尚英雄帮忙弱小,弱小和英雄都是存在于生命中的部分,只有当弱小和英雄很融洽的切合在一起,生命才是真实和有意义的。当人类与其他的生灵和物种处于和谐共享的空间中,宇宙才能产生天籁之音,我们需要赞美生命,我们同样需要弘扬精神。
《永恒的悲壮》,暖色的灰调子统筹整个画面,金色的叶片告诉我们这里已进入秋天了.高低起伏的沙丘,深浅不一的沟壑,枯枝败叶,扬起的沙尘,外露的树根,还有那倒下或即将倒下的胡杨,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居然生长着如此高大的胡杨;虽然它们的身体,在岁月的长河里历经沧桑留下了这样那样的伤痕和残缺,但它们仍然是具有生命力的,仍然散发出巨大的让所有见到它们的人为之震撼的力量。此处的胡杨以前赴后继的精神,以顽强的毅力坚守着它们的世界;虽然它们中有些已经倒下,但,这些倒下的胡杨仍然以不朽之躯眷恋生命拥抱大地,悲壮的生命繁衍着永不消逝的希望,它们就像盘桓于天地间的苍龙,扬起充满力量的枝干,用庞大的身躯佑护弱小的生灵并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展示着生命的风釆,把生命的美丽绽放在岁月中。此时的金叶就像是胡杨奉献给大地的一份厚礼,轻轻地飘落在哺育它们的大地上,它们生命中有粗犷豪迈的情怀,也有似水柔情的岁月,根永远恋着脚下的土地,哪怕是裸露在外也要紧紧咬定脚下的寸土。千千万万的胡杨用生生不息的生命报答大地对它们的哺育。同一片蓝天,同一方土地,演绎着不同的故事,在胡杨成为荒漠中的一道风景、一种精神时,所有的生命都将为之惊叹,为之赞美。画家用极为写实的手法对这片生长在荒漠之中的胡杨进行了刻画,这里没有婀娜多姿没有妖娆也没有妩媚,画家用浓墨淡彩表现了胡杨的刚毅、悲壮、顽强和柔情,我仿佛听到了林中的长啸与嘶吼,借助胡杨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的千姿百态,把对强大生命力的赞美进行了淋漓尽致的渲泄。“自然是最真实的,我完全服从自然,自然是艺术的根基,现实就是画者眼里的世界”这是毛哥在《我画胡杨》中的如是说。牧羊人的声声吆喝,阵阵清脆入耳的驼铃声,让我们不再怀疑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在这片充满仙气的地界,透过伟岸的胡杨,透过沙漠,我仿佛又看到了我可爱的家园。
坚守自己的内心从事艺术,毛哥不是一个经常性变换自己所关注的题材和主题的画家。从过往的经历看,长期与山为伴,影响了他的一生,养成了以悲壮、壮美、英雄情怀审美,毛哥的思想又是自由的,而自由的思想则是一切创作的源泉。《永恒的胡杨》从准备到创作完成历时5年时间。“创作终于完成了,我分辨不出自己内心的滋味,或是意犹未尽还是情犹未了,一种缺失的郁闷总在心头缠绕,恍惚中我感觉到自己是在习惯性等待什么…”这还是毛哥在《我画胡杨》中的如是说。他在等待他的爱妻金剑平先生与他一起分享成果,他在期待他爱妻对他的赞美。
《永恒的悲壮》相比较之前的作品,在材料的使用上,在技巧的运用上更轻松、准确,《永恒的胡杨》的创作集合了思想、工具、技巧和审美的高度,是一次凤凰涅槃,我们有理由相信画家在不久的未来会为我们呈现更多壮丽多彩的作品。
作者简介:吴正富,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版画专业;版画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展览并被美术馆收藏,文章在多家全国性刊物发表;湖北省美术家协会版画艺术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