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的低语
作者:夏八喜
我70年生人,便注定是一只狗,一只翘着尾巴的拒绝奴性的狗。
我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没有高贵的身份。没有祝贺声,没有鞭炮声,甚至没有一堵挡风的墙。我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地上只有一堆稻草,我就睡在稻草上。我在一片宁静中抬头,这世界一言不发。只有身体感受到了母亲的体温,一种爱的温暖;只有小嘴寻找到了我的另一个生命之源--母亲的一个缺奶水的有些干瘪的乳头。
但这就足够了。一天的奶水能让我站起来,两天的奶水能让我跑起来,三天后我就能跟随妈妈到河边喝水,四天后就能叼着妈妈咬来的老鼠跳舞。于是——大山,田野,河流,芦苇,野鸭蛋......这些几乎就是我的快乐童年的全部。对着从山路那头走进来的陌生路人,我总是好奇而且有些胆怯地看着他们,然后对着他们生出许多色彩斑斓的幻想,对着他们发呆。母亲这时会说:“发什么呆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路难走,山难爬呢。”
我就练习爬山,走路。这些对于一只出生于山村的狗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呀。荆棘挂落的仅仅是一些可以再生的毛发,被石头磕破的地方很快就能愈合,营养不良刚好造就了我敏捷轻快的身躯,赤脚走路刚好可以磨砺我坚韧的品格。母亲在我每次出发时总是对我说:“往前看,路就平坦多了,路也能缩短许多呢。”于是我到现在,还是习惯昂着头走路。
我从村头的那棵老槐树开始,走一段就撒一泡尿,走一段就往回望望。坐在乡情的土壤里,所有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我复又脚下生风、精神抖擞了。就这样,在我几十年的旅途中,故乡就永远被系在思念的尽头,我也永远不会迷失回家的路。
带着感恩的心我一直在作艰难的跋涉。我追赶猎物一样追赶着太阳,至今依然被抛弃在太阳的后面,反而让太阳炽烤得焦头烂额,我跋山涉水追寻着应该属于我的爱情,而爱情钻进草丛,在一阵怿动过后留下空空的叹息。我以落寞的心情呆立在荒野,听着树上的山雀子唱着忧伤的歌,但是我的眼里没有眼泪。我不能哭,因为我是一只雄性的狗。
是的,母亲常对我说:“没有肉吃可以,但是不能没有骨气。”别看我没有膘肥体壮的体格,没有油光发亮的毛发,但是我是一只有骨气的狗。我喜欢沉默,因为我从来不乞求谁给我施舍。对着我你千万别随意扔来一块骨头,那样我非但不领情,反倒还要咬你一口。这并不代表我不善良。我的眼里满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我常常对着一只受伤的兔子流泪,然后帮助它逃离;我甚至会咬来一只老鼠,去看望生病的猫。而兔子和猫都想不到,我也是饥肠辘辘,饥寒交迫。
但是我能忍受饥寒,也能忍受一切磨难,因为我是狗啊。当我被罪恶的子弹击中的时候,只要我的身体还在动弹,只要把我放在土地上,让我躺在大地的怀抱里,我就能奇迹般的复活,我就能重新站起来,开始新的生活。
我之所以如此坚强地想活下来,是因为人间有爱。天空是大地的最爱,花朵是春天的最爱。请别以为我,一只在尘世间奔忙的狗,有灵敏的噗觉,仅仅是为了寻找食物。我的爱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藏在一个寒冷的季节里,被冰雪掩盖。你不知道,当我的爱一旦浮现于世,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景观啊!
别问我我的爱有多么美丽,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是一只沉默的狗,不喜欢张扬,最多,也只能这样来几句低语。
朗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