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怀念故乡河滩上的杨树。

我故乡在鄂南的富水河北岸与衢潭港汇入之处，我的家就在衢潭港边。衢潭港以前不是经过方细窝流衢潭畈的，而是沙堤港和高坑港汇合后往东直冲石宕，再折向衢潭畈，使衢潭畈一半是河床沙洲。据传，晚清朝时期，有人说嘴头方要出“天子”，因为墨瓦山是龙头，方细窝是龙颈，只有挑断“龙颈”就不能出天子了，于是派朝廷堪舆师到嘴头方观天象后，接着就派兵卒来劈山改河。改河后石宕河床改为了良田，衢潭畈还是那宽阔的河滩。

那时，衢潭畈河床到处都是沙滩、杨树林、芒丛林，每到秋季这里是鱼虾的旺季，村人们到晚上就举着火把抓鱼，满畈的星火就像天上的繁星点点，因此，这里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就成了通山“八景”之一“衢塘渔照”。同时，他们也留下了不少华丽的诗篇，如：清嘉庆戊午举人拣选知县朱兆巽咏《通羊八景·衢塘渔照》时写道：“衢塘峡口曲溪通，光灿渔灯景倍工。几点绿分杨柳岸，数珠红滴水晶宫。春风锦浪明烧尾，夜月芦花有钓篷。欸乃一声潭影澈，烟波人迹画图中。”这首诗描写的衢潭畈景色是多么诱人、醉人！我相信：你品味后一定会爱上衢潭畈的靓丽风景！

我的家就在牛山山脚下，衢潭港就在门前。“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我刚满十岁，学校老师都搞活动去了，我每天在畈野中“疯玩”，在树林、草地捉迷藏，在河床了抓鱼摸虾，到树上捣鸟蛋，所以衢潭畈杨林就是我小时候的乐园。。

衢潭港河床多为杨树，那些树枝丫桠高低错落，舒展自如，织成硕大无比的树冠；树上有鸟儿做巢，蝉儿唱歌，营造出了一方绿韵袅袅的氛围。杨树生长在水边或水中，树冠遮天蔽日，树根扎入水中，让清水尽情地荡洗；那些干净根须在水飘浮着，如同美妇人衣襟下的丝绦一般荡着。如人们静悄悄地进入树林中，就会让你始终拥有一份宁静、愉悦的美妙心境……

我刚谙事起，父亲就跟我多次讲衢潭畈杨树林中的故事。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日军进攻通山时有一小队驻扎在衢潭，在黄土包上修碉堡。日军强行拆掉了衢潭庙，要把砖瓦搬到黄土包，并要衢潭每家每户派人去搬运。我父亲年仅十岁又是孤儿 ，可也要承担搬运任务。人家成年人挑着运砖穿行在杨林中，我父亲只能抱着一口砖跟在后面走。到了冬季，日军强迫村人为他们烧炭，于是，村人在日军的逼迫下砍掉了畈野河滩上的大部分杨树林。可想想，当年衢潭善良的村人和风景优美的杨树林都遭到了浩劫呀！

我的性格是喜欢宁静，有时我独自一人在某地看看蓝天或望望山峰，有时观看着风吹荒草或聆听鸟鸣。我清楚记得：我多次一人跑到杨树林中，在粗大杨树上找两根枝丫连起来，用藤丝做成一个能睡的“摇篮”，我就睡到上面去了。这时，我躺在摇篮上看着净净的蓝天，或一朵朵白云荡过；看着浓浓翠绿色的杨树枝杪上有多只小鸟在蹦来跳去，或叽叽喳喳地闹着；有时看河中会有小鱼在清水中浮着，或来来去去游动。此时，我觉得惬意极了，也舒服极了，仿佛这是人生中最自由、最幸福的美好时光！

到了秋天，我在高大的杨树下学着种菜，开垦了一块床位大的潮土地，种上了“上海青”白菜。我天天浇水，有时把杨树林中的牛粪捧到地里，有时细心地把地里的小草一根根拔去。两个月过去，白菜可间棵了，我兴致勃勃地把几棵白菜抱着回家，母亲说：“哪里弄来的”，我说自己种的，母亲笑了，说：“儿子不会饿肚子了！”是啊！在那粮荒的年月，有菜就能过日子。

1969年春，我这个仅上完初小三年级的学生被通知去读初中班。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小学和初中的区别，反正就是读书。这时，我唯一找父亲要的是一口木箱，让它装我上学时的课本，白米、薯丝和干盐菜。于是，父亲找队长要了杨树林中那棵枯死的杨树，为我做了一口小小的杨树板木箱。后来，这口木箱伴随我读完了初中、高中，甚至伴随我儿子读完了初中。而今，这口珍贵的木箱还一直珍藏在我的楼阁里。

1974年，在“三治”运动中，衢潭畈改了河道，平整了畈野田地，当然也就砍掉了畈野中的全部杨树。当我从学校归来，畈野中的杨树全部不见了，那时我心中的失落感别人是无法理解的，傍晚我一直站在河堤上久久不想回家。此后，我们仅仅能看到的是满畈的稻田和许许多多的人造鱼池了，杨树林永别了，芒丛永别了，沙滩也永别了！那萦思挂念的杨树林仅仅只在我的脑海中了。

近来，我有空闲回到了衢潭故乡，到了故地自然要到处去走走。是啊！村庄是变化太大了，变得很陌生了，原来的一些土坯房子没有了，展现眼前的尽是崭新的现代化楼房。这几年，在文化局的精心扶贫下，衢潭四周的山变得更青了水更绿了；乡村人们也在重视绿化，花坛花池遍布村头巷尾；广场边上或家门口安置了许多体育器材。

但是，我还是要特意去衢潭畈东边河港去看看。当我走近那长长的大堤时，看到的是长满了绿色的翠竹和一些樟树，特别令我兴奋的是也有许多杨树了。虽然，这些杨树还没有我以前脑海中的杨树那么高大、粗壮，可是我相信，这些小杨树离长成粗壮、高大的杨树日子为期不远了！

图：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