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文学】雨山半日






    雨山半日    

作者:郑安国




李专先生有一个宏大而深情的规划,打算为南鄂所辖的六个县市区各写一本书。此前刚写了《崇山之阳》散文集,书中有两句话让我记忆犹深。封面的引言便是“每一寸光阴都不能生还,许多有趣的灵魂却可以流芳。”另一句是他的自序中提到的:“写一本几十年后还有几个人看的书”。言语中蕴含着一种表达和传递。我想,他接下来为通山的抒写,也应该有着同样厚重的笔墨和不解的情愫。

“写通山,当然要开门见山!”。他第一站要去的雨山村,与崇阳的雨山村接壤。两个县的雨山村,实际上是一座山的东、西两侧。我暗自想,这种构思和立意真是巧妙得很。

我陪他去雨山的这一程,也就半日光景,便能真切感受到李专先生是一位善待山水的人。近日看了玛丽·奥斯汀的《少雨的土地》,她中说:“有一些山峰、河流与明亮的草地完全是词语所不能及的,他们的声望高尚而伟大,我们无法赋予他们熟悉的名字。”或许,玛丽·奥斯汀真正想说的是,对于一座山峰、一条河流、它仅仅与某个具体的人保持甜蜜、孤单的关系——只有那些少数的身体力行者,精神健全者,才能抵达它的内核与心。

而走马观花如我们,似乎不在此列。但许是受了李专先生的感染,抑或是一个人活到了中年,总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大,自己去的地方太少了,出行的欲望一天天变得强烈起来。雨山,这个很诗意的地名,就时常撞击得有种非去不可的意味。于是,我对雨山也就多了一些凝视和探寻。

雨山是通山、崇阳两县相交的名山。这里四面的群山凝绿堆翠,中间低丘陵区形成独特气候。春夏两季多雨,镇日不歇;秋冬之季雾霁雨霏,铺天盖地,故名“雨山”。清人张潮在其《幽梦影》中说:“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神州大地幅员辽阔,千山万壑,每一方山水都有其独特的地形地貌和人文景观,气象万千。

唐代诗人钱起曰:“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自古重峦叠嶂、流水飞瀑之地都是人们寄情山水,探寻休闲的好去处。走进雨山,既能体验一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绝妙哲学,也能感悟一种人生遇见绝妙风景的禅思:天地间的造化,在漫长岁月的演变和浸透中,雕琢着伟大和神韵,成就着绝世与独特。

一座山脉,有一座山脉的神韵。雷平阳先生说,最好的宗教是亲近天地山水,因为山水是人类最好的“圣经”。观音岩的造化委形、卢胡洞的神秘传说、和尚塔的庄严肃穆、观音堂的破落沧桑以及雨山湖的清幽秀丽,无一不给人以震撼与感化。仰山俯水,美其名曰是田野采风。而对一个有点文化考究的人来说,其实是用眼睛和心灵在感悟一方山水的自然神韵和人文传奇。

攀登至峰顶,看到是美景。在此,如果能站成一棵树或一根翠竹,抑或一方岩石,都是幸运的。

我知道,登上山巅的时间不会太过漫长,正如生命总有节点和终点。站在山顶上,山风浩荡,沁人心脾。仰望天空,天蓝得出奇,像一碧如洗的大海似的。几朵轻逸的白云,自由地飘忽,几乎伸手可及。周围的山峰逶迤起伏,连绵不断,直到天边。这山顶,让我内心空旷。作为一个庸常的、在街道上疲于生活的人,我面对高山时,常常无言。多年来,看过九宫山的云海,看过大幕山的杜鹃,看过太平山的雾凇,看过太阳山的日出……故乡的高山几近都登临过,还去过其他的高山之巅。一个人的生命长度是极其有限的,不可能走完每一座高山,也不可能丈量每一寸大地。登有限的山,走有限的路,大约是对时间的一种妥协吧。但我仍能听到高山的召唤,以浩渺的季风捎给我,以高远的月辉捎给我。即使我登临不了念想中的高山之巅,我也愿意在每一个山头水角,每一片浅滩密林中感受自然,体验自在。

沿着山路依势而下,可见整座山最为平缓的地方。环视群峰,林木葱郁,竹海荡漾。行至此处,还不及半山。当地的季祥老人说:“观音堂就建在这里,香火特别旺盛。”从荒芜的杂草丛中,依稀能看到一些断壁残垣。可以肯定的是,这确是一处绝妙的灵醒之地。

站在这里仰望山顶,日影憧憧,危岩峭峻,岩缝间生长的古柏松木苍翠高耸,蔓草遍布,攀岩附石绿意盎然。俯瞰山下,但见岩石突凸,掩映在山崖树木间的奇石探出半截身子,似有折断掉落之虞。泉出乱石,依山涧溪流蜿蜒而下,掬手浅尝,其味甘洌。这条湍流不息的涧水,一跃而下,仿佛将光鲜的银丝绸缎不停抖动,跌落在崖石上,清澈透明,纷纷扬扬,形成层层叠叠的薄雾,如梦如幻。身在其中,不觉清新倍至。此刻,我真切地看到了大自然最纯粹而又最丰富的一面,感受到生命深处的另一种物象,这就是和谐与宁静。

澹如秋水,静如远山。行走在雨山,仰望或俯瞰都是一种诗意。我想,不论是谁,流连于这性灵的山水之间,都会有痴迷往返之感。我想,心里如若住着峰峦、寺庙、沟壑及飞鸟,也即心里装满了山川。一切归于平和与隐忍,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饱嗅着草木的芳香,聆听着流泉的激响,我的心境也变得清澈纯净、旷达超然起来了。

下得山来,静立雨山水库,举目眺望,四面群山环抱,云絮飘逸,秋光倒映,丰腴可人。水中倒映着山,山间映衬着水,不知是山为水而生,还是水为山而流。只见周围墨绿的、嫩绿的色带整齐地纵向于山梁之间,仿佛是一帧艺术杰作,永恒不朽,精美绝伦。太阳西陲,水库霞光辉映;树稍、山峦披红,更加的娇艳迷茫。橙黄色的光芒笼罩着雨山,所有的山、所有的树和所有溪流,缓缓地镀上了一层金边,有着镀金包玉般细腻的温润。这一番景色,恍如梦境,让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顿然有一种“此般绝景谁能道,纵是诗仙也枉然”的感觉。

当最后一抹夕光从山顶的树梢消失时,夜便早早地来了。此时,雨山寂静了下来。我似乎听到了观音堂的钟声飘逸在山间密林中,幽渺淡远,宛如琴箱内部发出的鸣响。

雨山回来的当晚,我便做梦了。梦里的雨山,是变幻的,也是恒定的。(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