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寿诞
林绪雍
今年农历二月十八,父亲八十七岁生日。
妻子早早买了合适的菜蔬,去父亲那做饭。菜都是父亲喜欢的,鱼、肉、时鲜青菜。猪肉是肥搭瘦的,和新鲜香菇一起煲汤,炖得很烂。我们和父亲围座一桌。没有蛋糕,没有美酒,没有过多的祝福。一顿稍算丰盛的家宴,一桌至亲至爱的家人,父亲的生日就这么简单。
其实,父亲的寿宴一直如此。父亲是家中独苗,祖父送父亲读了初中,参加了工作。母亲嫁过来,跟着祖父母一起操持农活。于是,我们兄妹五人都为农村户口,是典型的“半边户”。人口多、无劳力,年年当“超支户”。在这般光景下,一家人的生日都在穷困中淡忘。
父亲六十岁的时候,我们兄妹基本上都步入社会,工作的工作,成家的成家,最小的妹妹也上了中专。我们寻思着给父亲六十岁寿诞留些许记忆。但是,父亲却说,头上有大人不做寿庆。父亲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分辩。所以,谋划中的许多精彩,经父亲剪辑,最终保留为全家人一顿大餐。
祖父祖母去世得早,当年令父亲牵肠挂肚的“大人”,是我时年八十七岁的外婆。
外婆一家的景况我记忆犹新。本就“三寸金莲”的外婆被蹉跎岁月摧残得瘦骨嶙峋,腰弯背驼。年长父亲四岁的舅舅还算有些体力,但高度近视。而与舅舅同龄的舅妈,左手早年致残,无缚鸡之力。就是这样三个高龄的老人相互支撑、相互帮衬、艰难地生活在一起。
父亲主动担起外婆生养死葬的责任。按时送去钱和粮票,生病时递上医疗费,冬天为他们备足来年一年的柴火。
转眼父亲七十岁来临。而在父母亲精心照料下的外婆也跨过了九十七岁的时光。外婆健在,对于父亲七十岁寿诞,我们遵循简朴的传统。只是,尽量多丰富些内容,多留些印记。
这天,我们去了富水湖畔的老家石林,走进宗祠,祭拜了祖人,去了祖坟山, 为祖人的坟墓除去杂草、扶正墓碑……午后,又返回到汪家畈。这是我们移民居地,这里有父母十多年不懈奋斗的足迹,三个弟妹都在这里出生, 我兄弟仨,也是从这里出发,走出大山,跨进大学的门槛。
似踏青,似祭祖,但绝不像寿庆。
古稀之后,寻思着父亲该是怡养天年的时候了,可父亲偏遇上了一波一波的关乎生死的大事,总是淡忘了自己的生日。
他先是把外婆接来与我们同住。那一段日子,父母用尽心思,让外婆吃好睡好。我住五楼,为让外婆能多下楼晒晒太阳,父亲或扶或背,每天上下两三趟。为让外婆多吃些水果,不至咬不动或怕冷怕酸,父亲将苹果、梨等蒸熟,再让外婆食用。
2004年11月24日,101岁的外婆安祥地走了,舅妈、舅舅相继与2005年4月6日、10月16日追随外婆而去。
一年不到的时间,母亲痛失三位亲人,母亲的心累极了。那么好的身体,母亲竟得了脑梗。
从发病起,父亲一直在母亲病床前递茶喂饭,接屎倒尿,擦身按摩。母亲瘫痪了半年,而父亲则陪在身边,没睡一个好觉。为让母亲少吃多餐,从未进过厨房的父亲,临老学会了煮饭、炒菜、煲汤。而父亲却消瘦得不成人形,衰老得让人心痛。
2008年1月11日,母亲心脏骤停,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67岁。
母亲突然离去,使我们猝不及防,无所适从。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眼里还噙满泪水。
2014年,是父亲80岁寿诞。此时父亲头上再没有“大人”,按父亲原有逻辑,搞个寿庆应该没大问题。但父亲说,你母亲不在,我的人生终算不上圆满,谈何庆之?母亲离去已七年之久,而父亲仍不能释怀!父亲回绝了来自亲戚、叔侄、好友的盛情,拒绝了我们子女的一再请求,坚持不搞寿庆,仍是一家人聚一起吃个便饭。
父亲孝父母、疼妻儿、炽爱所有的亲人。一贯崇尚节俭,不求花哨和表面的浮华,生活简朴而平淡。作为子女,我们愿一辈子学习他,传承他,回报他。
祝父亲未来的每个朝夕如寿诞般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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