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风血雨半壁山

小时候,常听祖辈念叨,居住在富水河畔的祖辈们,大部份以驾船为生,从大畈开船顺流而下,经过慈口,到达富池口,再逆江而上,只需一天一夜便到了武昌城。富池口,顾名思义,富水河注入长江交汇口,也正是这一优越的地理位置,成就了祖辈“出没风波里”的船工生活,同时作为军事要塞,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去年7月上旬,我有幸与通山县李自成文化研究会的同行们一起,用脚步丈量和感受三百年前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败亡的最后一段路程,用心灵感悟这位王者的万丈豪情和最后一丝悲怆。而此行的首履之地便是耸立于富池口的半壁山古战场。

在细雨霏霏中,客车沿杭瑞高速一路向东直指富池口。车上有一位长者,神采坚毅,鹤发童颜,他就是通山李自成研究会副会长赵祖培,人称赵公。赵公正滔滔不绝地为大家讲述着李自成戎马生涯中最后一段悲程。     永昌二年(1645)三月,李自成率领大顺军离开襄阳,转战武昌,刚进武昌城,清军铁骑阿济格部就兵临城下,将武昌城层层包围。李自成的战略意图本是东进夺取南京,利用江南的广阔天地,再和清军周旋。李自成让一部在南北两面与清军交战,拖着敌人,自已率大部冲出围城乘船顺江而下,刘宗敏则率部走旱路,从而水陆并进取南京。而其时,“霖雨连旬”,大顺军携老营家眷、辎重军需一起行动,部队进军速度缓慢。至四月下旬,近20万大顺军齐聚富池口,500多艘战船亦停泊江边。然而强悍的清军亦由水陆两路穷追而至,大顺军“整众据河岸拒”,被清军击败。是夜清军又以精锐铁骑突然冲阵,直逼李自成营帐。李自成不敌,三个妃子投江,将领左光先与随军府尹、州牧、县令及总权、都尉、掌旅等六十余人被俘。

赵公的讲述绘声绘色,无异将一幅幅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原汁原味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当我们正为李自成大败富池口而扼腕叹息之时,客班稳稳地停在一街边的停车道上。透过车窗,我看到了一堵古城墙式的建筑,城墙中央书写“半壁山古战场遗址”八个镏金大字。

半壁山地处富池江畔,距阳新县城二十五公里,奇峰矗立长江南岸。山峰一面临江,悬崖高逾百米。沿着城墙石阶拾级而上,一开阔宽敞的广场呈现眼前。显然,这是一处现代的仿古建筑,景点不多。左边,一排梯级亭阁式文化长廊依山而建,右边仅建一亭一石,亭柱有一楹联,卧石刻有简介。主建筑是一座三层古城楼——锁钥楼。锁钥楼临江而建,飞檐翘角,古色古香。随行的几位美女,撑着花布雨伞,脚踩在青石板上咯噔咯噔,口中不时吟诵出亭阁梁柱上的楹联题诗:“史迹萦怀一川烟事千秋画,江楼纵目半壁风光万里涛”“铁锁沉江半壁青山留浩气,英名载世一楼明月照丹心”。因了她们,雨中的古战场平添了些许静谧,些许朦胧,多了几分清新和诗意。

据介绍,战国时期,伍子胥在此屯兵。三国时期,甘宁在此镇守并建有著名卷雪楼,后来王浚在此斩断铁链扫平吴国。唐节度使扬行密、南宋民族英雄岳飞、元末红巾军首领徐寿辉、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等都在此浴血奋战过。

历史的悲剧轮到了刚刚夺取大明江山的李自成。细雨蒙蒙,江风怒号,清军一支战船从上游疾驶而下,另一支战船从北面包围过来,利用箭攻、火攻、撞船等作战方法攻击大顺战船。一时间,江面上火把通明,炮声、厮杀声、哭喊声乱作一团。大顺军有的连人带船一起被清军夺去,有的投江自尽,将士、家眷死伤无数。500多艘战船,除200艘冲出重围,其他全部被击溃。而江岸上,阿济格派一支精锐骑兵直接奔袭李自成的御营,其余人马则分别攻击大顺军的各处宿营地。大顺将士梦中惊醒,仓促应战。李自成在亲兵的奋力保护下退到江边。白旺所率的大顺军精锐部队杀出了清军重围,可却把后续的大顺军远远地甩在后面,首尾难顾。总兵左光先、牛佺、宋献策被俘,20万大军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这致命一击让李自成南京复国之梦从此破碎。

我徜佯在历史与现实之间。锁钥楼一面临江,视野开阔,正是一览大江南北的好去处。鸟瞰万里长江,惊涛骇浪、慑人心魄。大江行到此处突然锁窄,形成三峡以下最狭江面,枯水季节江面仅宽500余米,犹如咽喉门户。远眺对岸,田家铺厂房林立,云雾弥漫,半壁山直指苍穹,并锁住江流,抗法将领杨岳斌拔剑沉思石像傲然而立,“千人冢” 荒草丛丛,寂寥荒凉。城楼下长江岸边,十几门巨炮一字排开,黑森森的炮口依然虎视着江面。

过往模糊着,一江雾里闲愁淡;

光阴平静了,半壁山前巨炮空。

战火硝烟、金戈铁马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远去,唯有这青山、这大江、这绮丽的景观依然驻守在这里。历史上腥风血雨的半壁山,连同周边的多个古迹,比如新石器时代至东周遗址,战国时期的陶鼎、三国甘宁墓、港下古矿冶遗址,地下溶洞袁广洞,红军、新四军、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支队和解放军渡江作战的老渡口等等,已沉淀为万里长江中游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更是一面面让人沉思促人警醒的多棱镜。(林绪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