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住在垅旯旮，近些年打工很热，很多村民抛田弃地，举家外出，大姐接种了两家的田，还把三家的菜园也种上了。大姐夫是个村干部，每天早出晚归，跑村上县，很少落屋。除开犁田、插秧、割谷请人帮一把外，其他农活主靠大姐一人操持。大姐每天没有一刻闲时，除了侍火摸灶、浆衣洗裳、喂鸡养猪等常规家务外，就是挖垅松土，育苗栽菜，挑粪施肥，除草捉虫，一年四季就这样起早摸黑，勤耕苦做，默默用汗水浇绿一畦畦鲜活的希望，用双手采摘一片片生活的喜悦。一年下来，谷要打四五十担，猪要出二三头，菜也是一畦接一畦，且都果实肥大，茎粗叶阔，鲜嫩水淋。有时真不敢相信，单薄矮小的大姐，就凭那双瘦削的手和那副孱弱的肩，怎么能干出那么多事，把那个家体面地支撑起来？

大姐的村子叫伏牛窝，顾名思义，是个偏远闭塞落后的地方。那里至今还没有通车，要到县里办点把事，就得翻一座山岭，走十几里山路，趟两条小溪，一直到山外搭车。若是遇上雨天，那条路就成了一锅糊，走起来泥浆四溅，一步三滑，如履薄冰。那里人多车少，即使侥幸赶上了，车里也早已挤满，后来者只能楔子般插进去，如果你想免费捎带点把东西，那就得看司机的脸色。真不敢想象，大姐每次带菜来，是怎样肩挑背驮，跋山涉水，踉跄趔趄，艰难前行，等到好不容易赶上车，又是怎样陪着笑脸，说尽好话，磨破嘴唇，总算把菜求上车。

如果遇上农闲时节，或到县里买点把东西，大姐也会亲自送菜来。那次刚下班，太阳很毒，大姐一头挑菜一头挑米来了，气一个劲的喘，额头都是汗，但脸上绽着笑容。我赶快接下，说车站离家这么远，怎么不叫我去接咧？大姐笑着说，怕你工作忙，在乡下走惯了，这点路不算个啥。吃过中饭，大姐说家里猪没人喂食，鸡没人收笼，要搭车回去，我只好把菜倒出来，把袋退给她。我看有些菜有点把黄点黑点，就拣到一边，准备倒掉。大姐连忙上前，把那些菜装进袋里，说每次都精挑细选了的，不想还有点把烂的，我带回去不浪费了。大姐的话无异于一记巴掌，轻轻打在我的脸上，麻麻辣辣的，让我无言以对，无地自容。看着大姐穿着旧衣，扛着扁担，提着塑料袋，微笑着走出门去，我的心一阵疼痛，视线渐渐模糊。

前不久大姐又来了，面黄肌瘦，有气无力，一脸愁忧。大姐说每天肚发胀，脚发软，头发昏，厕所的大粪等着挑，豇豆的撑杆等着插，但浑身使不出劲，不知是不是得了癌症。我劝她别胡思乱想，带她去医院一查，原来是胃出了问题，医生说可能是饱一餐饿一餐冷一餐热一餐造成的。走出医院，我就劝告大姐，说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有病在身，以后不要死做活做了，身体健康要紧，以后也不要再送菜来了，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也许是得知了病情，大姐好像踏实了些，他惭愧地说，你买屋欠了那么多账，我又没能力帮你，我只能在家里侍弄几棵菜，为你节约一分是一分。眼前蔬菜正青黄不接，过段时间菠菜长起来了，就送点来……面对这样固执的亲情，再多的语言也会变得苍白无力，我揣着感动和羞愧，默默前行，我除了送去心底真诚的祝福，我还能为大姐奉献点什么呢？

晚上，我们全家吃着送来的菠菜，儿子爱吃不吃的，有几片掉到了桌上。我挟起来吃了，并训斥道，这可是你姑妈拖着病体走十几里山路送来的，怎么能随便糟蹋呢！看着我发火，儿子有点吃惊，脸上写着委屈和不解。

世上有些情和爱，往往只有真心付出或用心感受了，才会懂得怎样去珍惜，怎样去感恩。乡间道路上一车车黄豆、花生透出诱人的馨香。